那刀离文天祥的头还有半尺,突然剑光一闪,“当当”两声,小校的两柄刀已断成两截,掉落地上。那小校这时才看清,已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正站在文天祥身旁,男的手中剑正在归鞘。
这两人自然不会是别人,而是石磊和王友苹。
石磊和王友苹护送文天祥来到真州,算是大功告成。因为离家之时王人英和金碧莲去了临安,临走连招呼都没打,一定惦记,本想告辞离去,苗再成听文天祥说石磊和王友苹是他的朋友,倒也不好怠慢,请他们在州衙内安息一宿,第二天再走,石磊和王友苹遂在真州州衙之中住了一宿。晚上练坐功,清晨练剑,在石磊和王友苹,已经成了习惯。他们虽说情比石坚,死生同命,因还没有结婚,仍然守正有礼,两人分房住下。即使紧要时同处一室,也并没有燕婉之私。
这天他们清早起来,练了一会剑,时辰尚早,又上街遛了一转,吃了早饭,正打算来州衙向文天祥和苗再成告别,却见两名军校进了州衙,便没随着进去,站在州衙大门前说话。稍顷文天祥和苗再成走出州衙,就在大门口说话。石磊打算待文天祥和苗再成说完话后再上前告辞,忽见两军校突然举刀向文天祥砍下,石磊的动作是何等的迅捷,将身一纵,赤焰剑向刀一撩,便把两柄单刀削为两段,此时才双脚落地,站在文天祥身旁。王友苹虽没有出手,身形晃处,几乎与石磊同时,站在了文天祥身边。这时苗再成才对两军校说道:“不得对文大人无礼!”说过之后,又对文天祥说道:“下官素知大人忠义,但李制置使之命,下官不得不从。下官斗胆不杀大人,却也不敢再留大人,大人请便!”说完,转身进衙,喝令关门,把文天祥关在州衙门外。
那两名小校见刀被削断,正怔在当地,文天祥问道:“你们真是李庭芝派来的?”
那两名小校此时已不敢强横,向文天祥拱手说道:“正是制置使李大人差小的们来的。”
文天祥对他们挥挥手,说道:“不关你们事,你们走吧!”
两名小校一走,石磊问道:“文大人有何打算?”
文天祥说道:“去扬州找李庭芝!”
王友苹说道:“李庭芝正要杀你,如何还去扬州?”
文天祥说道:“天祥必得对李庭芝当面说明白!”
石磊说道:“大人此去扬州,十分凶险,小人和友苹作大人的卫护如何?”
文天祥说道:“国既不国,何分大人小人?天祥的性命都是你们救的,何况前路吉凶难测,还要仰仗你们?以后直呼我名吧!”
王友苹说道:“这年头做个忠臣也难,你倒也蛮对我的脾气,不枉了护送你一程。有我和石磊在,看李庭芝敢对你无礼!”
从真州到扬州路本不远,因三人是步行,文天祥如何走过如此长途?是以越走越慢,到扬州时已是夜里四更天了。此时城门紧闭,文天祥和石磊、王友苹站在城下,正要喊守城军士开门,忽听收城军士说话之声。一人说道:“制置使大人捉文丞相甚急,传令各门不可懈怠,文丞相真的会来扬州吗?”
又听一人说道:“文丞相要说降制置使大人,制置使大人自然不会放过文丞相了。文丞相若来扬州,必死无疑,多半不会来!”
文天祥本来打算亮明身份叫开城门的,听得收城军士如此说,哪里还敢声张?扬州不能进,真州不能回,隔江镇江已是蒙古人天下,还能去何处?
石磊和王友苹没有说话,只看着文天祥,要文天祥拿主意。半晌,文天祥说道:“向东,取海道南归吧!”
此时下弦月还没有下山,三人趁着淡淡的月光,踏着一地严霜,离开了扬州。到天亮时,才走了十多里路。却好到了一个小镇,石磊和王友苹还好,文天祥此时又饿又累,已经挪不动脚步了。找到一个小吃店,下了三碗面,刚端起碗,街上一阵骚动,一队军士开到,正是从扬州而来,追查文天祥的。王友苹叫石磊护着文天祥从后门溜出,自己包了十几个馒头随后跟来。
海固然在东边,经何处入海,又走哪一条路,文天祥不知,石磊和王友苹也不知,只是向东走而已。这一天,走了四十里地,到了板桥镇。刚想打尖,一队兵赶到,石磊和王友苹护着文天祥伏在镇后沟渠之中。好在沟中无水,不致太狼狈。至晚,就在镇边一间被废弃的茅屋中挨了一夜。
天刚放亮,三人又走。走了二十多里,已是中午时分。此地前不巴村后不巴店,文天祥必竟是文人,已经完全走不动了。石磊在路旁拔了一捧干草,给文天祥坐下休息。文天祥说道:“难为两位陪着我受苦受累,只怕还未到海边我便不行了,真是天不佑我!”
王友苹说道:“我看着你是个大忠臣,陪你吃点苦也没什么。你也别说泄气话,不是说吉人天相吗?”
石磊说道:“友苹说得不错,总有否极泰来的时候,咬牙坚持一下吧!”
文天祥叹了口气说道:“我可是一步也走不动了!”
石磊说道:“我扶着你慢慢走吧!”
石磊刚扶起文天祥,却见一队二十多人向他们走来。走近了才看出,这一队人竟是蒙古军士,为首的一位,正是他们的老冤家葛胜南!
葛胜南与郑仲和分头行事,先奔扬州,正好赶在文天祥前,差一军士化装成从蒙古军中归来,告诉李庭芝,说有一丞相要来说降,接着在山阳县遇到一队蒙军,要了二十人过来截杀文天祥,计谋和按排不能说不周全。此时面对石磊和王友苹,葛胜南笑道:“我道是谁救走了文天祥,原来是你们两位!想必你们是又饿又累了吧?文天祥嘛,虽然一心与蒙古国作对,暂时还不想杀他,你们两个小贼,老坏我的事,今天可饶不了你们了!”说到这里,向军士一军手,喝道:“动手!”
王友苹对石磊说道:“既然他们还不想杀文大人,我们就放开手打,你专一对付葛胜南,我对付二十名军士!”
石磊说了声“好”,赤焰剑早已出鞘。他指着葛胜南说道:“废话少说,看剑!”一招“暗度陈仓”,剌向葛胜南左胁。葛胜南斜跨一步让过,软剑一抖,在两人错身而过时,一招“斜阳一抹”,软剑向着石磊的右胳膊一拖。葛胜南使的是阴招。剑随身转,对手不容易发觉。若是应付不到,一条胳膊便会保不住了。石磊也真是不含糊,手腕一翻,赤焰剑贴着手臂竖起,招名也好听,叫做“杨柳依依”。葛胜南的软剑在赤焰剑上一拖,一阵剌耳的金属磨擦之声响起,两人回头转身,重新发招。
石磊和葛胜南斗过几次,因为有王友苹站在旁边圧阵,胆气壮了不少。此时王友苹顾不上他,石磊虽有点胆怯,但他秉性沉稳,行事缜密,攻守之际,甚有章法,一时也不会落败。王友苹一人对付二十名军士,身法轻盈,像穿花蝴蝶般在二十名军士中穿来插去。因为前两次遇到的是宋兵,避之为上。这次葛胜南带的蒙古兵,手底下可就不客气了!右手么凤剑从“海市蜃楼”转“落英缤纷”,剑光错杂,令人目不暇接。左手扣着梅花镖,打军士的眼晴,却是镖无虚发。只听军士不断发出“哎呀”之声,或则眼被打瞎,或者兵器被削断,或者胳膊中剑,不一会,二十名军士倒有一大半受伤哼哼。
葛胜南见自己只和石磊打个平手,王友苹斗二十名军士如虎入羊群,己方已处劣势,忙喝道:“先杀文天祥!”
此时的文天祥别说还手,连躲避都不能,王友苹必先顾及文天祥的安全,然后才能应敌。二十名军士能固然只剩下五名尚能打架,但这五名身手不弱。长刀臂剌之时劲大力足,步履灵活,便是梅花镖也难伤到他们。一听葛胜南说先杀文天祥,立即便有两人向文天祥走去,长刀挥动,带起刀风呜呜,向文天祥头顶劈下。
此时王友苹正被三名军士围着,一时脱不开身救文天祥。石磊在这关键时刻,显出了他过人之能。他向葛胜南使到“擒骊得珠”,逼得葛胜南退步换招,随即一招“鹏搏九霄”向文天祥跃去,直接用身体撞向军士。刚把军士撞了一个跟斗,解了文天祥之危,葛胜南已经跟到,“李广射虎”,软剑剌向石磊的右腰。就在软剑着体的一个瞬间,石磊不仅没有闪避,反而用背撞向葛胜南。不过撞的方向略略一偏,软剑从后面剌进,却从胁侧穿出,并未剌到内脏。与此同时,石磊的赤焰剑贴着自己的左胁剌进了葛胜南的腹中。
石磊这一招名叫“蝎尾针”,用起来极险,或者说非到危急之时不用。如果敌我双方的攻击方位计算错误,就会同归于尽。葛胜南倒下了,蒙古军士呐喊一声,不敢恋战,纷纷作鸟兽散。王友苹急看石磊时,腰部衣服已被鲜血染红。石磊先点了伤口周围的穴道把血止住,由王友苹帮着敷了金创药。这些都是临时措施,必得找到医生,此时也走不得路,拉动伤口,血便不能止。
石磊受伤,文天祥不忍又不安,正不知如何安慰。只见有两个乡农走来,见了葛胜南的尸体,又见石磊受了伤,吃惊得连退了十几步。王友苹说道:“你们不必害怕,死的这人是蒙古的军官,我们的人也受了伤,走不得路,正坐着歇息。——借问此处是何地?”
乡农见王友苹是个极漂亮的姑娘,便不怎样害怕,答道:“前面那个村庄,名叫稽家庄……”
不等乡农说完,文天祥问道:“是高邮南边的稽家庄吗?”
乡农答道:“正是,此地离高邮二十里,离稽家庄却只有二里。”
文天祥对王友苹和石磊说道:“稽家庄的庄主名叫稽耸,此人是我旧识,若去找他,一定接纳。
王友苹摸出五两一锭的小银元宝,对乡农说道:“麻烦你们再叫几个人来,带两块门板,把他们两人抬到稽家庄,我便付五两谢银。”
五两银子,在乡农眼里可不是小数,自然连声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