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所到之处,是各种字体,其中我还看到了陈轩炎的名字,不禁暗笑,果然字如其人,手笔和他的人一样桀骜不驯,飞扬跋扈。隔着不远又看到三个力透纸背三个大字,陈莫寒,苍劲有力,含蓄而深邃,更是不失傲骨。
我目光向四处瞟了瞟,找到了他们的影子,陈轩炎身边跟着括邺,陈莫寒身边跟着其貌不扬的小厮。陈莫寒正走到陈轩炎身边行了一个礼,二人短短数句寒暄之后便分开。
我收回视线问:“冯清哥哥,你为什么不去留名?”
“不需要。”冯清不屑。
我牵着他的胳膊走到屏风处,随手取了一支笔蘸墨,投给他一个灿烂的微笑,提起笔来认认真真写下“冯清”。
身旁几个雅士有人称赞:“好字,娟秀清新,犹如行云流水。"再看看拿着毛笔的人不是冯清,都是一愣,瞧瞧我瞧瞧冯清,我也不理会,放下毛笔对冯清又是一笑:"好看吗?”
冯清恍然一笑:“好看。”
从未见他笑得这么灿烂过,冯清的眼睛突然发亮,灯光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金边,却柔和极了,一张帅气的脸英俊无比,我无意识的看呆了……
我呆楞的看着他,他笑着望着我,却没意识到身边怪异的眼光。
“咳咳……"梅姐姐故意咳嗽两声,我缓过神也咳了咳:"咳,到那边去看看。”余光瞥到梅姐姐的脸上,却发现了难掩的浅浅的失落,这丫头八成是吃醋了。
“好诗,好诗!孟学士的诗果然精辟独到!”远处的人在谈论诗词。
“张先生夸奖了,谁不知您的诗,意境高远,在下区区几句谬词哪能与您相比?差得远了。”
“孟学士谦虚了。”
“过奖过奖。”
“我这里也有一首诗,不知可否也尽兴一咏?”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大家转头望去恭敬道:“太子殿下!难得太子殿下有此雅兴作诗一首,我等深感荣幸!”
屁嗑!我心里骂道,真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有权有势放个屁都是香的!
陈轩炎嘴角上扬,踱了几步,大家的视线不眨的跟着,他在一幅梅花图面前停下,闲逸的观赏起来却不出声了,好似把一帮人都给忘了,大家尴尬杵在原地又不敢出气催问,正蒙瞪着,陈轩炎突然爽声念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我听了脑瓜子轰了一声,你小子居然撬我的诗!
众人嗟叹:“好诗!太子殿下果然文采过人,佩服,佩服!”
“一首咏梅诗,把梅花的傲气和坚毅写得淋漓尽致,我似乎已经闻到远处飘来的梅香了。”
……
大家又是感叹又是吹捧,陈轩炎乐的哈哈大笑,半晌才幽幽开口道:“大家过奖了,此诗非我所作。”
“哦?"大家再次面面相觑:"能做此诗的人必定是大家,不知道是哪位先生才子?”
“是他。”陈轩炎长臂一挥突然直直指向我!
他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我都不知道!
众人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来,一时间我竟不知如何是好,我看到陈轩炎看着我,嘴角玩味的上扬,仿佛在逗弄一只猎物,还没听清大家又说着什么,条件反射的拉着冯清和梅姐姐的手就走开跑到了楼上去,站在栏杆处望了楼下一眼,下面的人依旧在看我还说着什么,陈轩炎依然盯着我不放,我迅速扭过头不敢再看,心跳加快了速度。
突然有一种想跑出霁月楼的冲动,可这一跑出去岂不被他笑话!
“王爷!”冯清突然叫道。
“啊!”我听了大叫一声跳了起来,扭过头前面坐着的几个人中,有一个人正笑意看着这边若有所思,似乎了然了什么,我羞得耳根子着了火,后了八辈子的悔走进霁月楼!
王爷爹点了点头,深深看了我一眼,便继续和大家说话。
“宇国如今内部乱的风生水起,靖殷王拓跋坚企图篡权,皇太后刘氏那边的外戚又要专权,两边剑拔弩张,都是虎视眈眈,现在正窝里反的厉害,打得火热,风悬钰恐怕坐不久了,无论谁胜谁败,他都要下台。”
“待他们打得内伤,正是我们吞了宇国的大好时机。”
登时几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一个三十多岁的贵妇人衣衫华丽,神采奕奕的从一间内室走出,身后跟了几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还有几名男子,他们带着各种乐器,这一看便知是开场了。
果然贵妇人又是一个巴掌,男子们便开始奏乐,美姬们翩翩起舞,聚贤大会正式开始。
大会开始了,我却又不想看了,聚贤大会贤,人们赏歌赏舞,作诗作画,下棋谈天,其实也不过尔尔。这里奢侈奢华,可是似乎并没有多少轻松的气氛,反而更沉闷。大人物们待的地方总是压抑的,不似喧嚣热闹的城街自由自在,不用提心吊胆,不用小心翼翼。
看看这里的人们,虽说是什么聚贤会,事实上岂止些么简单?
名利权势的追逐,你来我往的吹捧罢了。这里是上层社会,上层社会表面风光却复杂得很。
“不喜欢的话,我们就出去逛逛。”冯清说 。
我嘿嘿一笑:“知我者冯清哥哥也,我正有此意。这聚贤大会也没啥大意思,该瞧得都瞧了,咱们出去玩玩。”
“我们要去哪里?”梅姐姐问。
我一顿:“咱们找个小地方吃点东西吧?”
“好。”
我们走出去在大街上乱转,大街上什么大馆子都不缺,我却在一家相当不起眼的小铺子停下,地点是大街不起眼的小拐角,牌匾是不大不小不起眼的不气派,但却不失优雅的方方正正的牌匾,一路上望去没有人进也没有人出。我想在这里吃顿清净的饭,也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
可是我确实碰上了极其莫名其妙的事情!
“小姐,这小店怕是不干净,也做不出什么好吃的东西来,我们换一家吧。”这就是不起眼效应,不起眼到连梅姐姐都没看上眼。
“就这了,安安静静。”
踏进门,果然店内的摆设更不起眼,面积不大,只摆得七八张小桌,桌椅都是旧的,墙面是旧的,掌柜从里到外都是普通再普通。
但是,我和梅姐姐都愣了,只因为目光瞧到了墙角里一个淡淡然自饮自酌的人。此刻的他,仿佛在享受世界上最宁静的地方。
如果说有一天,你在一条肮脏的小路上,看见一个身着深色衣服的男子,他却仿佛走在一人的旷野上神态自若,这个人一定就是他。
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一个坐着的人,却比大街小巷上所有站着的人都高大,浑身却散发着锐不可当的气息,这个人一定会是他。
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一个人,独自似乎在独自沉思,脸上冷的像冰,叫人不寒而栗,这个人绝对会是他。
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一个并不张扬的人,却浑身上下无一处叫人不敢小觑,这个人一定是他。
是他,陈莫寒!
他未抬头,应该看不到是我们,除了冯清并无讶异,我和梅姐姐都是当头一愣,而我竟然在看到他那一刹那间,几乎退出去,无奈两只脚却如同长了钉子,连同我的双眼一起一动不动的呆立住了。
“几位客官想要点什么?”店掌柜客客气气问道,已经向我们走来。
我猛然回神,连声音都未敢出扭头就走,不禁自嘲自己真是离谱,慌张的是什么劲!更诧异陈莫寒何时竟出了霁月楼跑到这里?而拥有这么高贵高高在上的身份,却屈尊在这么名不见经传的小酒家中饮酒,连刚才那小厮都不在。
迈出门槛之后为什么我又隐隐的不安,似乎有一个强烈的声音在劝我,回去,回去!……
于是我终于在冯清和梅姐姐跟出来之后,又鬼使神差神地经兮兮的转了回去……然后坐到另一个角落里,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直到他终于看过来,平淡扫一眼,我微微一笑,冯清对他恭敬的一点头,梅姐姐似乎要叫什么,却在短暂的沉默中保持了沉默,却看得出有点紧张。
我恢复了自己的声音说:“快点,老板上几样店里的好饭好菜来,再要一壶酒。”
“好嘞,马上就来!”
冯清说:“不用上酒了。”
我问:“你不喝吗?”
“不用。”
寥寥数句,室内又恢复安静,此时除了我们再没有其他的酒客,安静的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梅姐姐给我和冯清到了杯水,我的手指在杯沿来回摩挲,实现流连在杯中水里,倾听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
安静,如果不是掌柜子把饭菜端上来,我甚至相信,世界就可以这样尴尬的安静下去。
“谢谢。”
我们开始吃饭,我闷着头吃,连两双筷子同时夹着菜,到我碗里都未发现,梅姐姐的筷子碰到冯清的,脸上顿时红透了抽回筷子说:“小姐多吃点。”
冯清继续吃,我又一一给他们夹了菜笑道:“不错啊,没看出来这小店的菜滋味不错!”
然而谁都没料到我的下一个动作,我竟然走到陈莫寒桌前,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是吃错了药还是神经错乱,就像被磁场吸过去了,站在他面前一句话说不出来,痴痴的看着他。
他抬头看我,我对上他近在咫尺的深黑色的双眼,愣愣的发出声音:“我……我……”我什么?我为什么要走过来?
我感到后面两道目光都在惊讶的望着我,还听到有一只筷子落地的声音,我缓了缓神,幽幽然说:“似曾相识。”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笑了笑,又走回去。
这时一帮人到店里吃饭,有七八个,点了吃的东西,纷纷坐在靠近陈莫寒的位子上围成两桌。
我刚坐回位子就见冯清眼中露出一丝凛冽,同时闻到点点一样的气息,仿佛一触即发。
果然,几个人突然抽出刀剑来,不约而同地刺向陈莫寒!
“陈莫寒!”我失声尖叫,不顾一切的冲过去,被冯清一把拉住推到梅姐姐怀里,他旋身与那帮人打起来。
那帮人个个武功了得,招招阴狠,一看便知是高手中的高手,而我今天也领略了陈莫寒的底子,绝不下于冯清,我深深感到一股强悍!
即使这样我还是担忧至极,四五个高手已经受伤,一个高手见情势不妙,突然向我和梅姐姐袭来!我下意识挡在不会武的梅姐姐身前,用半吊子的武功挡下几招,终于扛不住,眼看刺眼的刀劈来,伴着梅姐姐一声惊恐的尖叫我骇然闭上眼睛……
一只手臂拉过我,另一只手抓住那高手的刀迅雷不及掩耳之间反手刺入他的胸膛,有血溅在我的脸上。
陈莫寒放开我,回身又打倒一人,冯清也解决掉另两个高手。
冯清一脚踏在那人身上冷冷道:“什么人派来的?”
只见几个人面色骤青,嘴角流出血来,还来不及阻止,竟都咬舌自尽了。
陈莫寒淡淡笑道:“冯公子今日有劳了。”
冯清说:“不敢当。"转身看到惊魂未定的我,用衣袖轻轻擦掉我脸上的血渍,对陈莫寒说:"在下送小姐回府。”
陈莫寒点点头,冯清搂着我便出门去,我回头看了陈莫寒一眼,不放心道:“他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