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婚姻大事,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苏家没这么多规矩,若是喜欢,尽管带回家看看,长辈掌掌眼,也就算是了。
我父母早亡,兄长也去世得早,族里长辈们心疼我,也不曾催过我。
这下有人娶我,他们却不大高兴。
即使是做主的三爷,他也不高兴。
倒不是说他们不喜欢殷珩,我看得出,他们真挺欣赏这人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担心我过去受欺负。
像觉得他一定会让我受委屈似的。
但殷珩是帝王啊,他都保护不了我的话,普天之下,大概也没有谁再能护我了。
所以不管过程如何,婚期是定下了。百里红妆,盛世之嫁。
族里的婶娘姐妹们熬着夜给我绣嫁妆,边绣边骂各位叔爷,说婚期就不能再拖些时候,像我穷嫁似的。叔爷们一句话不敢说,老实着挨训。各位兄弟也不闹腾,各自为我备礼,都是些手工做的玩意儿,精巧极了。
这样忙忙碌碌地备了一个月,至我出嫁那天。
三姑奶起早替我挽发,挽发梳三下,告诫我三句话。这是习俗。
“第一句话,姑奶要和你讲,你是苏家的女儿,是东寰的国母,天下的帝后,世间除去帝王,无人再比你更尊贵,无论历经何事,莫折了自己骄傲。”
“第二句话,是想叫你知道,你已经长大,也做了新嫁娘,往后行事莫再如以往那般冲撞鲁莽。王都不比咱家,是个吃人的地方。”
“第三句话,成长总需要代价,日后莫为谁的逝去久不释然,也不要因谁的背叛耿耿于怀。总有人会愿意陪你走到最后,纵使你满身荆棘,也会跨越千山万水拥抱你。”
那日我起太早,只记得她念念叨叨,虽是听了,却是过耳就忘。
其实那时我就该觉着不对的,我族里这些长辈们总觉得我日后不会过得好,谁与我讲,都只教我日后记得,总有人愿陪我。
像怕不这样说,我日后会撑不下去似的。
那时没细想,自然也那么多思虑,只当他们担心。
时辰到了,二哥背我上轿,姐妹们在旁边,听着是说,殷珩被我其他兄弟拦着,说是考验,莫让他觉着,苏家的女儿是好娶的。
我趴在二哥背上笑,只遗憾自己没能见着他被刁难的样子。
二哥生怕我摔着,一步步走得极慢。然走得再慢,我也见着了花轿。
四姐扶我上轿,悄悄塞了什么给我,一个小瓶子。
“他若负你,你便将这化了水同他喝了。”
我猜想是什么药,但应该无毒。四姐不会害我。
花轿被抬起,我不知怎么,把盖头掀了,挑开轿帘。
族里的人都在,相携站着,老老少少,穿着喜庆的衣裳,都带着笑意。
就很想哭。
想起二哥过来接我时说,看我家的小丫头,也成大姑娘了。
如今这个大姑娘要出嫁了,我看他偷偷用袖子擦眼泪。
我也抹眼泪,想着殷珩是帝王,后宫妃子应当很多,到时候他无暇注意我,我偷偷溜出来也是可以的。
翻墙这种事翻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然我没想到殷珩是个怎样洁身自好的帝王,后宫也就摆了几个妃嫔,见着我礼数周全得不能再周全。
可把我郁闷的!
婚礼过后是封后大典。
我一大早又被红烛逮起来梳洗装扮,头上厚重的金钗压得我脖子差点没断。
好不容易弄好了,又说礼仪姿态,我绷着脸学半天,觉得正像三姑奶所说,这王都是个吃人的地方。
光这首饰就要压死个人。
封后大典上要走很长一段阶梯,殷珩在阶梯尽头等我。
他今日穿的一身玄色鎏金长袍,束着高冠,看起来精神极了,也很迫人。
一位真正的帝王。
我好不容易走到他旁边,他一手牵住我,像话本里写的那样,接受众臣朝拜。接着一系列祭天,上族谱……最后还得和他一起逛王都。
帝王新婚,自然得全城挂彩,这大概是自殷珩上位来王都最热闹喜庆的时候。
大臣们个个喜笑颜开,笑得跟什么似的——我估计着,若不是殷珩不喜欢吵闹,他们还预备着来出烟火庆祝下。
是有多忧心他们的陛下会孤独终老啊这么操心?
我苦着脸好不容易走完仪程,一回宫就趴在床上。
反正殷珩还得在前边应付,我就悄悄躺会儿,等他来了我再爬起来。
嗯,等他来的时候我已经睡得毫无姿态可言。
我迷糊感觉到他来,手足并用地爬起来,他也就在我旁边坐下,手里端着酒杯。
要喝酒啊。
我伸手去接,他怕我碰倒了,牵着我的手绕过他的,喝个交杯酒。
酒烈,我被呛一下,也就清醒多了。一清醒就看见近在咫尺的眼。
殷珩眼睛生得是很漂亮的,不知道是不是话本里爱写的什么桃花眼还是丹凤眼,反正就是很漂亮。
我没忍住手痒,就伸手,碰到了他的眼睛。因为他高我不少,我还扯了他好几把。
“就知道闹腾。”他也没做什么动作阻止我,就是说。
我向来都是个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主儿,摸完眼睛又摸眉毛,然后是嘴。
然后我发现,这人生得,真是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好看。
“闹腾完了?”他伸手环着我,我睡时靠着床沿,一不留神就会摔,“闹腾完了就好好……咳。”
他忽然呛了下,表情有些奇怪,环着我的手臂也收紧了些。
“这些个为老不尊的!”
我没听懂,脑子晕乎乎的。我想,可能是酒劲儿上来了,缓会儿就好。
没等我缓过来,殷珩就熄了烛火。
什么情况?
他拥着我,声音有些哑,“委屈你了。”
我说嫁给他不算委屈,他就低低地笑,我就觉得有哪里不自在。
浑身都不自在。
于是悄悄准备爬开,手才伸出去,就被人一把抓住手腕给拉回去。
“你是我的妻了。”他声音听起来似乎很高兴,高兴里夹杂着难过。
我不懂他难过是从何而来,也没机会开口问——他就不给我说话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