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意识到,他缓和了语气。
“你身体有损,又中了药,没养好之前不要轻易下床,对身体不好。”
青书挡在我面前,一手挡住他,一手扶着我,“不劳陛下费心。”
哦,陛下……啥玩意儿?
我反应过来后没差再度晕死过去,青书不满意地看我一眼,我立马老实由他拉着。
说实话,我很多时候挺怵青书的,因为他真的会揍我。
其他人也就嘴上花花但都不动手,青书不一样,他宠我归宠我,但该揍的一样没少揍。
殷珩什么也没说,他只看我,不曾在意青书。
那眼里大概有很多东西,但我真的什么都没能看出来。
我总觉得青书他们很神奇的一点,能从别人眼睛里读出什么愤怒啊啥的各种情绪。
我不行,我眼睛不好。
“他刚看我做什么?”我荡着脚坐在床上,青书帮我穿鞋,“奇奇怪怪的。”
“您以后大概得娶个眼睛好的娘子,不然依您这眼力,早晚呕死人。”青书不咸不淡地应着,一手抓住我一只脚,另一手套鞋。
动作极其粗暴,我直嚷着疼。
“以前不见你喊。”他没什么好气,动作却轻不少,“现在倒知道疼了嗯?”
好了嘛,我错了成不?
“那你倒是给我说说为什么啊?”
青书抱着我下床,因着刚殷珩那一席话,没敢让我自己走动。
“他喜欢你,你看不出来?”
我摇头,真看不出来,他哪哪儿都没表现出喜欢我的样子啊。
“知你来了王都,便故意允了今年的上元节可放灯,接着故意去灯会上巧遇撞到你。依你这性子,觉得这人生得好看就想勾搭,一来二去不就成了?”
好像,是有点巧。
“问题是他怎么知道我要去看花灯?”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青书塞了盘糕点给我,还带着余热,“他身上有秘密,我暂且不知,反正你不许和他接触。”
“可他是皇帝哎。”
“大公子明日便过来了,随行的还有六公子,你不必担心。”
我其实没担心来着,但他这么一说我就担心了。
青书口中的大公子在我们这一辈排行第一,比我大十八岁,今年二十八,性子很稳。
嗯,揍人也很稳。
六公子就是我偷偷换了身份那堂哥,他的话我倒不担心,毕竟混得熟,大概也就是说我两句。
……吧。
大哥和六哥来得很快,中途我还听说六哥准备一路慢慢来的,结果听说我旧疾复发,被大哥揍一顿之后给拎着来的。
反正我看见六哥的时候他悄悄给我挤眉弄眼,大哥一脚把他凳子踹开。
“眼抽了不好为兄的帮你治一治。”
超凶!
六哥就动都不敢动了。
我也不敢动。
大哥年纪越长就越凶了,老爱动手揍人,以前明明也是能动嘴就不动手的翩翩君子来的。
踹完六哥,大哥就看我,上下看几眼,抬手就往我脑袋上拍。
不重,但也不轻。
我疼得龇牙,眼泪花花的,他就收回手,拿帕子给我擦眼泪。
“下次还敢这么干吗?”
“敢……不敢了。”我瘪着嘴,心想着他要再敲我头我就哭给他看。
他叹口气,在我头上揉了揉,头发都给他揉乱了他才松手。
“为兄是担心你,你一小丫头片子,武功不高,学识不好,在家就能让人欺负了,出门了还得了。”
那是和你们比我才武功不高,学识不好。
“别不以为意,这天下大得很,藏龙卧虎的就更是多。我们几个再能耐也不可能护你周全,也就在家里,叔爷们都在,怎么也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这话却是不假的。
我在家的时候,从来都是小霸王的存在。
兄长阿姊们大我便都谦让,小些的因我平日里作威作福都敬我,我又与他们交好,自不会有人欺负我。
除去一个和我同龄的姑娘,她总锋芒毕露的,对我也看不顺眼,两个总爱掐架。但我俩再如何闹,我也从不曾受过委屈。
她待我其实也好,只是不善言辞,便总给人盛气凌人的感觉。
“所以啊,明日你便和青书他们回去,回去之后安心混你的日子,莫回来了。”
大哥又揉我头,语调极其温柔。
我却只听到他说,让我同青书他们一起回去。
我以为只有六哥会留下。
“大哥不一起回去吗?”
“我还有些时日,你且先去。听话些,等大哥回去就给你带江南的桃花酥。”
若还能回去的话。
这是我后来知道的,他的未尽之言。
我也从未想过,他所说的回去,竟只剩下尸骨,而他那句有些时日,已过去五年。
陪他一起的,是随他一起去了王都的六哥和他们带去的侍从。
还有,还有我那在王都待了多年的兄长的尸骨。
此去不回,无一生还。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难看,眼睛里一定都是难过,所以青书才会抱抱我,像我大哥一样,揉我头发,告诉我说,他们只是睡着,以后仍会醒来。
大哥以前也是这么骗我的。
那时候兄长去世,他也是这般骗我的。
可我等啊等啊,等了那么久,兄长未醒,他们也睡过去了。
大家都难过,但除了我,谁都没哭,像是早知道,像是早预料。
我忽然觉得,变成尸骨的应当是我。
因当年去的人是我,大哥是因为要接我而去的。
他们都是因我而死。
“你不该与她说这些,她还小。”我听见红烛的声音。
红烛是我的侍女,比我大五岁,从小就照顾我。
“若是让她日后才知道,才是真的害死她。”青书的声音仍旧很轻,“若能让她一辈子安乐顺遂,谁会不愿意呢?可就像大公子说的那样,我们再怎么能耐,也无法护她完全周全。”
红烛有好半天没说话,我听见她哭了,哭得很小声。
“我想到她以后会怎样变得强大,我就不忍心。她胆子小,会被吓着的。”
“她还怕疼,平时那么娇气,真碰着磕着了,肯定会哭的。”
我想我才不会呢,却不知怎么,怕她一语成箴。
缩在被子里,空茫想着,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大概会疯的。
可兄长想让我当个好人。
怎么办?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