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望舒又一次在静止的时间里与他见面。
“抱歉，我黔驴技穷，没有找到救她的方法。”苏羽如今已经是挺拔青年。
“……我知道有多难。”白望舒谈不上失望，神色淡淡。
“其实我也不太想从这个梦里醒来，要不我继续陪你轮回？”
由于试练空间与外界的时间差，这场试练有一个规则，离开之后记忆就会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片段。其实这是为了保护试炼者不迷失自我，毕竟都是一群小孩，实际年龄说不定还没试炼中经过的时间总和来得多，一旦带着这些驳杂的记忆回归自身，很可能造成不好的影响，容易留下走火入魔的隐患。所以对于小孩们来说这或许也真的只是一场梦。
白望舒一怔，摇了摇头：“……梦始终是会醒的。有的事是逃不过的。”
“你想开了？”
一袭黑衣的少年默然。
“我知道逃不过，醒了以后还有很多东西在纠缠我，”苏羽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比如说类似罪印的病。我大概理解你为什么一直呆在这个轮回里了。你其实也是在自封。只有在这里面你才能控制自己不会陷入那种状态。你果然……是个好人啊。”
白望舒笑：“你是第一个说这是病的人，我也觉得它是一种病。不过我算不得什么好人。毕竟好人都死得很快。”
苏羽笑眯眯，问：“你决定了吗？我知道你还活着。大概就是因为你还活着，所以后世这六百多年再也没有出现过罪孽之子。”
“你说六百多年，可于我来说只是一场梦。如果我醒了，罪孽之子重新出世，你所在的时代是否会掀起新的波澜？”说到最后一句，少年的神情有些戏谑。
不愧是问号级人物，能停止自己的时间自封于一场轮回中，这个操作已经超越他对灵师的认知了。但苏羽还是要捍卫自己的主角地位：“那也是我造成的，是我把你弄醒的。”
“……”白望舒一阵无语，“你这人真是……”他原来觉得苏羽的本性良善，或许意识到这件事会开始纠结，偏偏这货似乎以此为荣。
白姓病友终于发现苏某可能病的比他还厉害，这孩子平时也不太正常。
苏羽一脸认真：“就算你出世犯病，也肯定比不上我能惹事。”
白望舒无法理解：“……”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听到苏羽莫名其妙地问了个问题。
“喜欢是什么？”
“……你突然问这个干嘛？”黑衣少年愣了很久才憋出一句话，半是震惊疑惑半是尴尬不自然。
“因为我发现很多事情都能和这种情感扯上关系，但是我并不太理解这种情感的真意，所以不可避免地对它产生了一定的好奇心理。而且，你为柳晴思所做的这些，符合怀有这种情感而行动的人的行为。”
“……”白望舒想了想，道，“我也不清楚。你明明能分析出那么多事，却不了解这些吗？”
苏羽理所当然：“这就和我不知道灵气是什么，是怎么来的，但知道怎么修炼一样。”
“你这句话不也是对你那个问题的回答吗？”
苏羽沉默片刻，严肃道：“麻烦你忘掉从我问问题开始的那一段。”
“……”白望舒无语，“我本是来跟你道别的，却被你把话题扯远了。”
“那你开始吧。”
“什么？”
“道别。”
“……”白望舒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这次结束后我会自斩境界，然后暂时封印自己一段时间。你是个不错的朋友，但以后我们不一定能再见。”
“既然你都承认了我们的珍贵友谊，那就应该相信友谊的羁绊，见是肯定能再见的。”苏羽笑眯眯，“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这是属于你的轮回，为什么会有试炼者能进来？”
“我的轮回并不是真正的轮回，只是一段时间一场梦境，你们这些试炼者的意识是一股奇异的力量送进来的。我想借你们的势救她，但还是失败了。”白望舒顿了顿，道，“……这条路不通，我便换一条走。”
“你还真是执着的男人。”说到底还是要救她。苏羽并不太能真正理解这种执着，却有点奇异的……羡慕。
“我希望此生无憾。不止要挣脱这个印记，也要挣脱命运。”黑衣少年的话语张狂，声音却很平静，眼眸晶亮。
“所以你还留着她的什么吗？躯体，灵魂，或者一段记忆……说不定以后的我可以救她。我是认真的。虽然最后的结果，她一定不会再是柳晴思。”
白望舒也笑，他看得出来苏羽的认真，他也相信有那样的手段：“如果你比我先到达那一步……谢谢。”
……
这一年柳晴思病了。
病得莫名其妙，症状是生命力在慢慢衰退，药石无医。只有苏羽清楚她的病因是“命运”。
看着柳晴思长大的导师愁白了头发，可始终找不到解决方法。活泼可爱的少女眼神依旧清亮，反过来安慰他们不要担心。
少女依旧如往常那样，看看药田，读读医书，偶尔和这位亦师亦友的神秘小先生喝茶，谈天说地。
正是夕阳落幕之时，少女沉默地看着远山吞没红日。
苏羽为自己斟了杯茶，却听见背对他的少女忽然开口打破了宁静。
“我还没有和那些话本里的女孩子一样闯过天下，喜欢过人呢，”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怎么办呀……”
在哭。
苏羽只有默然。他不太想欺骗将死的人，也不想说实话。
背对他的少女肩膀轻颤着，不断抬手用力拭泪，像是想用这个动作止住自己的懦弱：“我还有好多没有做过的事情，我舍不得……我舍不得死……”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越是类似场景，苏羽反而出奇平静，甚至于可以说是内心毫无波动。
明明柳晴思应该算是他的朋友了，他却不觉得悲伤，只是茫然于自己的反应为什么如此冷漠。
当天入夜，苏羽敲开了隔壁的房门。
“宁曦。”
帅气的大叔一怔，他很少直接叫他宁曦：“怎么了？”
“如果我要死了，你会怎么样呢？”
“……”宁曦猝不及防，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你怎么了？”
“我只是在问一个普通的问题。”
宁曦见他一脸认真好像非常困惑的样子，大概知道这货可能又在钻什么牛角尖：“……具体的反应我也不太清楚，但是肯定会难过。”
苏羽难得没说诸如宁小光不太聪明之类气人的话，坐在屋内发起了呆。
宁曦觉得他不太对劲，便又道：“你在想柳晴思的事情？”
“不，我在想我自己的事情，只是和她有点关系。她要死了，她也算是我的朋友，可是我没有感觉，我觉得这样不太好，但是又没办法挤出什么难过。”
宁曦叹气：“别想了。你不应该拿自己和别人的态度比较的……”这货和普通人的思维方式就不太一样，这方面不一样也正常吧。
“我觉得自己有点奇怪。”苏羽微低着头，“这是很矛盾的感觉，一半冷血，一半讨厌自己的冷血。”
“……别想了。”宁曦居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以安慰他，“你状态不太对劲。再说你再奇怪，我们之间珍贵的友谊也还在呢……”
苏羽像是被这一下摸回了神智，叹了口气：“我确实不太对劲，我果然还是在抗拒回去那个身体。我这么丧的主角肯定很少见。”
“……”最后那句话宁曦没怎么听懂，不过这也证明这货回神了，便揶揄道，“你哥那么疼你，你不回去他肯定也会想尽办法把你拽出去的。”
也对……哥哥确实是这样的人……
他伸手反过来摸了摸宁曦的头：“不好意思啊宁小光，我是兄长应该我来照顾你的。看来我这方面没有得到哥哥的真传。”
“……我不需要！”宁曦无语，使劲翻白眼。
玩笑过后苏羽却又有些出神。
他不知道，这些想法，是外力的影响，还是他自己的意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