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 1月
塞北的小城今年比往年还要冷,却偏偏从入冬以来没有下过一场雪。
陈默拉着行李箱急匆匆地走出火车站,她努力踮起脚尖向人群中张望着。突然,有人从背后猛地拍了下她,却又不敢用力,像极了小孩子戏弄自己的伙伴,想要故意吓对方一跳。陈默正准备回头,那人已经走到她面前了。陈默也轻轻拍拍他的肩膀,用哄小孩子一样的口气说道:“许忘川,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幼稚。刚刚吓死我了!”许忘川笑着接过她的行李:“默默,我错了还不行,在你面前我就三岁。天怪冷的,别傻站着了,我赶快送你回家。”陈默一下子被逗得笑出了声,只能无奈地牵起他的手。
这是陈默大学的第一个寒假,许忘川的学校寒假放得早,他就主动揽下了接陈默的任务,虽然这只是他自己给自己定的任务,毕竟他才和陈默在一起不久,要好好表现。陈默透过公交车的窗子看着古城,几个月未见,陌生了许多。
古城墙的修复工作已经完成了,城墙上挂着巨幅宣传海报;远处的荒地里站满了人,那是修建高铁轨道的工人。陈默无聊地在水汽氤氲的窗子上画了只猪。忘川忍不住笑出了声,眉眼弯弯,甚是好看,痞痞地翘起了二郎腿:‘‘咱俩到底谁是幼稚鬼?”陈默没有搭他的话,突然问了句:“陆川今年会不会回呢?”陈默没看他,眼睛一直盯着窗外,仿佛这话是问给她自己的。许忘川有些惊讶,一时接不上话,也把头望向了窗外。良久,他淡淡地说道:“会的,一定会的。咱们约好寒假去的地方还没去呢,谁也不能食言。”
夕阳照耀在古城上,带来夜晚降临前的最后一点温暖。陈默和忘川一路无话,他们是否是想起了清衣白水的岁月,想起了太过平凡的匆匆那年,还是他们未曾抵达的地方和他们的老友陆川……
2015年 9月
陈默当时刚上高一,虽然名字叫陈默,可是性格像男孩子一样,从幼儿园起就是男生里的孩子王。陈默虽然性格有些像糙汉子,从小学到初中和同桌吵遍了嘴,但她只是性子直,从来不任性。陈默虽然表面是个女汉子,但内心却是个小公主,爱穿粉红色的小裙子,家里的床上摆满了泰迪熊。加之她本是就长得小家碧玉,除了皮肤有一点黑。当她安静地坐在那里,别人看着她的细眉杏目和瓜子脸,都以为她是个文艺的女青年。没到开学的时候,操场上总有一个穿着粉红色的裙子,可却同时帮好几个女生扛着东西,气也不喘地大步流星地走向教学楼的身影。这种反差萌是很可爱,但也让暗恋陈默的一些男生心里有些一言难尽的感觉。
不过上了高中,陈默怕是没机会和同桌斗嘴了。她的同桌陆川是个皮肤黝黑的男孩,身材瘦瘦小小的,走路也慢吞吞的,有时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陆川平时很少和同学打闹,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看书,与其说是看书,还不如说是睡觉,因为他总是看着看着就睡着了。陆川甚至连体育课都是自己孤零零地跑步,陈默有时看不下去,会在陆川吃饭的时候和跑步的时候主动去陪他,可这位大爷总是爱理不理。终于有一天陈默受不了了,把筷子往桌上一扔,怒气冲冲地指着陆川说道:‘‘陆川,你是哑巴吗?我看你一个人怪孤单的,好心陪你,你却……你每天拉个脸给是看呢,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我和你说……’’陈默还没把话说完,陆川就冷冷地打断她了:‘‘谢谢,不需要。’’陈默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一下子就红了,饭也没吃完就跑了。同学们看着这尴尬的一幕,也不知如何是好。几个爱八卦的女生偷偷议论着“你说,这个陆川真是不识眼色,好不容易有人对他这么好,他还不领情”“你们觉得陈默会不会喜欢他啊?”陆川虽然埋头吃饭,但一切都听在耳里,耳根不知不觉红了起来。他想起那句“受气的小媳妇”差点把饭都喷了出来,只能强装淡定,随便扒拉几口饭就离开了食堂。
2015年 10月
陈默和陆川已经一个月没有说过一句话,她觉得陆川这座万年冰川永远无法融化了。陈默给桌子画了一条三八线,瞪着大眼睛对陆川说:“陆川同学,我,陈默,今天就要和你划清界限!”然后一把抢走了陆川手中的书,一本正经地问道:“你听懂了吗?”陆川微微一愣,只能无奈地点点头,心想:我又找谁惹谁了。
一天放学后,陈默去给她大姨送了点东西。陈默决定走大姨家门前的老路绕回家,正好散散心。秋风拂面带来阵阵凉意,百花快要凋谢完了,泥土里还是飘散着沁人心脾的淡淡花香。陈默突然看到有一个人蹲在土城墙下,那瘦小的身影像极了陆川。陈默犹豫了一下,还是跑了过去。‘‘你没事吧,怎么不回家,是不是难受啊?”陆川把埋在膝间的头抬了起来,双眼红红的,还有一滴泪珠挂在眼角。陈默一时说不上话,感觉心被很很揪了一下,只能默默地坐在陆川身边,也顾不得地上有多脏。陆川擦了擦眼泪,声音颤抖地说道:“我能不能给你讲讲我的事?”陈默还没有答应,他就自顾自的讲开了……
陆川从小父母离异,他的父亲给他找了个继母,可是陆川的继母对陆川很不好,总是处处为难他,昨天陆川又被继母骂了。所以从小到大,陆川把自己封闭起来,不与人交往,也养成了这种自卑的性格。陈默听完后,不知如何安慰,她久久后才开口问了句:“你……你不是很讨厌我吗,为什么愿意把这些告诉我?”陆川没有回答,轻声地回问了句:“那你以前为什么对我那么好。”陈默毫不犹豫地回答他:“你是我的同学兼同桌啊。”陆川有点失落,这不是他期待的答案。“陈默啊,你是傻,是个人就对他好。”陈默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陆川,你真奇怪。”那天,陈默和陆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夕阳撒下满地金黄,照在陆川的侧脸上,陈默发现他还挺好看的,眼睛大大的,笑起来有两个另人羡慕的酒窝,如果皮肤白一点的话,应该是个清秀的小帅哥。但他长得太瘦弱了,不能算是传统意义上的帅哥。陈默看着他脸上挂的两行泪,想起了她那上幼儿园鼻涕虫表弟。陈默没脑子地脱口而出:“来,叫声姐姐!”这感人严肃的气氛就这么被打破了,看来陈默确实不适合安慰人。陈默内心有一万个后悔,刚想开口道歉,陆川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轻轻挑了下眉,严肃地说道“无……无能为力。”
分别时,陆川不好意思地问陈默:“谢谢你。我能抱你一下吗?”陈默有些惊讶,最终还是愣愣地点了点头,二人轻轻相拥了一下就分开了,都马上扭头朝着回家的路跑了回去。
陆川回到家后盯着作业本出神了好久,不由自主地在本上写下了陈默的名字。他长这么大,除了父亲之外,从来没人对他这么关心,愿意推心置腹地和他坐下来聊天。他并不讨厌陈默,反而很感激她,渴望和她做朋友。可陆川知道,陈默这个人本来就大大咧咧,为人热情。陆川由于小时候受的心里打击,本就十分敏感,他害怕陈默对他的好只是出于性格使然,明天就把他忘了。一夜辗转反侧后,他终于决定,去选择相信陈默,开始把她当作第一个朋友。他想到自己都高一还跟个小学生似的,悄悄蹲在墙角哭,肯定在陈默面前丢大人了,不由地有些懊恼,却在被窝里偷偷地笑出了声。陆川他就算历经这世间的风霜雨雪,也只是一个身形单薄的十几岁的少年,甚至小孩子啊。
此后放学,陈默和陆川都是班里第一个收拾好东西的人,陈默的好友总会打趣道:“哎呀!陈默,又着急回家学习呀!一看就是考北大的!”陈默给她们翻了个白眼,开玩笑道:“去去去!再胡说,老娘敲愣你们!”陈默的好友只能无奈地遥遥头,心想:陈默离变成男人不远了。其实陈默和陆川都会心照不宣地走到城北的古墙下散一会步,然后各回各家。但是陈默走这条路相当绕远了一点,但他觉得陆川确实需要一个人来陪一陪,不然那哑巴迟早得憋出病。陆川也知陈默家离这远,几次想劝她回去,可每每话到嘴边硬是说不出来,他其实也有些不舍,也想有一个人可以真正走入他的内心世界,让他开始感受到这个残酷世界的温暖。但是陆川从没拉下脸对陈默说过一句谢谢,真是闷骚如陆川。
那墙是土墙,每次都能惹一身土,也只有他们满不在乎地靠着它谈天说地。陈默发现陆川其实挺能说,只是平时不说罢了。但陆川还是有些不善与人交流,说着说着就冷场,陈默悄悄给他起了个外号;话题终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