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到了颖州,暂时停靠。又能听见熟悉的蝉鸣了,冀州那死气沉沉的天空已经远去了。
自下午晋未晞说了些梦话,何靳依又来整了脉,什么都正常,就是不醒。曲予尘重新看了她背上的昙花,颜色越来越淡了。看来你这皇家公主,还真是福大命大。
晋未晞好好睡着,曲予尘站在甲板上瞧着星空。今日天气不错,星星也愿意露脸了。只是,古往今来,月朗星稀。月光明亮的时候,能看见的星星也就少了。所有美好的事物,共存都有些难吧。就像晋未晞,上天给了她一副好容貌,一个好的家世背景,幼时却过得不尽人意,被逼着成婚。而那些生的贫苦普通的女子,虽没有她身上这分尊荣,过得却比她顺心很多。漓江,天樾的母亲河,纵横天樾南北两极,是天樾重要的水路。最开始还有人担心,漓江过不了多少年就会变得污浊不堪,但是如今看来是不会了。那水里的鱼,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江水也同前些年一样。
站了好一会儿,曲予尘回了舱房。瞧着榻上熟睡的晋未晞,心里莫名的安心。
虽然这个丫头,常常不听话,还像个孩子,但是一做起事来,偏偏又那么认真,让人无可挑剔。尽管至今曲予尘不知晋未晞到底做了什么,让恒王丢了内阁之职,但是曲予尘仍相信,手握大权的她,会是一个好的掌权者。
曲予尘躺下休息,最初离晋未晞挺远的,后来竟决定抱着她入睡了。
虽然有些热,但是安心;虽然占了她便宜,但是自己夫人的便宜占就占了吧。
曲予尘睡得迷迷糊糊之时,晋未晞开始咳嗽起来,被惊醒的曲予尘手足无措,怎么开始咳起来了?曲予尘趁机给她喂了点水下去,终于能喂下去了。没过一盏茶的功夫,喂进去多少,悉数吐了出来。曲予尘忙了这一会儿,是白费了苦心。等她吐完了,曲予尘锲而不舍的又开始了。
“别喂了,哪有你这样的?”曲予尘正在桌前倒水,听了这句话猛地回头,这句话听着可不像是梦话。
对,她醒了!
曲予尘开始笑了,心中的石头落了地。那感觉,说不上来的美妙。曲予尘立马凑到她身前,就痴痴地望着她。
“说,你占了本殿多少便宜?”晋未晞指着曲予尘的鼻子说着这话,曲予尘真是有理也没话说了。
不过,如此看来,睡了这么久,醒了,神智还清楚的很。
“夫人可是靖檀明媒正娶进门的,七礼可是全都过了的,怎么就占你便宜了。”这话说的不错,晋未晞听了,竟也无言以对。晋未晞叹了口气,她只记得梦里很凶险,自己成了天地不容的恶人,一醒,却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便忘了吧。
“对。”曲予尘听了这话,可高兴了。虽然晋未晞承认的很无奈。
“谢谢你了,活着,真好。”每一个经历过生死的人,都会觉得活着,真好。
“若不是母后逼着本王,本王才懒得管你。”明明挺担心人家的,怎么就嘴上不饶人呢?
“那殿下刚刚抱着我睡觉干嘛,现在又握着我的手干嘛?”曲予尘立马松了手,随后猛地站起来。或许是起的猛了些,这几日又没好好休息,顿时两眼发黑,两手抓空,过一会儿,也就好了。
“给本王瞧瞧你背后。”如今人醒了,便宜是真的不好占了。
“你要干什么?“这警惕的小眼神儿,曲予尘干脆放弃了,现在人好好的,想来那昙花也该消失了。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曲予尘打了岔子,让晋未晞知道这昙花的事,还不一定是个好事儿。
“米糕,我最喜欢了......”说着说着,又迷迷糊糊的了。曲予尘趁机查看了她背后的昙花,的确不见了。
“好。”曲予尘着了人上岸,天刚亮的时候,这东西应该挺多的。米糕,也真是会吃。
陆陆续续的,晋未晞身边的人都来看过她,易青前两日病了,没敢过来。晋未晞时睡时醒的,情况也不是很稳定。早晨开船的时候,晋未晞终于吃到了她心心念念的米糕。
“不好吃吗?”曲予尘一直盯着她,盯着她把这些东西都吃完。晋未晞每吃了一两口,都要停下休息好一会儿。人真的是经不起折腾。想想以前,晋未晞那样子,如今嘛......
“嘴里是苦的。”自晋未晞能喂得进水开始,何靳依就给她灌了不少参汤补药,嘴里苦的是苦的。
“那吃点儿甜的。”曲予尘将蜜饯递给了她,现在晋未晞要是吃不进东西,人是醒了,饿也得饿傻了。
晋未晞坐在榻上,脸上是大写的拒绝。
“那你要怎样嘛?”照顾人这事儿,真真儿不适合曲予尘。
“不吃了。”晋未晞抬头迎面撞上曲予尘那“阴暗”的眼神,又不得不塞了两口。
“多吃点儿,才能好的快。”曲予尘可不管晋未晞能不能吃得下去,你不吃也得吃。
转眼间,便到了上京。上京依旧繁华,喧哗声渐渐临近,果真还是热闹的地方好。
“殿下直接回府还是进宫?”元湛很小心的问着。曲予尘这些日子不在上京,恒王便又如同往日一样,嚣张起来了。尚莹尸身如何,都尚未可知。
“回府。”今日休沐,就先将政事稍稍放一放,休整过后,自然是要到恒王那儿去,打他个措手不及。
“遵。”
身为天樾人便是这样的麻烦,不走水路可惜,走了水路,便是来来回回的船、马车换着。刚下了船就坐上了马车,竟让晋未晞觉得自己现在不仅晕船还晕马车。
“殿下病了这么久,回了府一定得好好补补。”夏瑶看着晋未晞病中的样子真是惊心。虽然夏瑶最开始的目的是杀了她,但是日子久了,也动摇了。如今,恒王势弱,她一定会找个机会同他们决裂的。
“嗯。”一路上,两人交谈着,颇似当年刚到昭熹殿的样子。
走在上京的街上,马车慢悠悠的,听着两边喧闹的人声,晋未晞心安。到府门口时,曲予尘掀了帘,迎晋未晞出来。刚刚落了地,抬头看见“靖檀王府”四个鎏金的大字,晋未晞微微一笑。终于回来了。
进了门,家丁依旧四处忙碌,各司其职,账房外的那些东西还堆在那里,东院模样依旧,跟晋未晞走前,并没有多大的差别。这可能就是熟悉的感觉,就像南州晋家,像昭熹殿一样。
“好好休息。”曲予尘简单交代一两句便走了,毕竟这是个夺嫡的人,他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
晋未晞一直站在门口,瞧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
在晋未晞看来,他们都猝不及防的闯入了彼此的生活,都互不情愿在父母的安排下成婚。在这件事里,他们都是受害者。晋未晞自己觉得自己不值,早早嫁给了他,也算是跟父亲赌气了。世间之大都还没去看看,就被一辈子锁在了这上京。而曲予尘,每日兢兢业业,时刻保持警惕,如今还娶了个爱闯祸的小丫头,也是很头疼了。这样的两个人,凑在了一起,也不错。最起码,冀州这档子事儿,让晋未晞对他有了不同的看法。
窗台上的栀子花开的不错,整个房里都是淡淡的清香。晋未晞整个下午都睡着,安安静静的。
晚膳的时候,膳房的人来送饭,夏瑶嘟囔了好一会儿。硬生生将晋未晞都给吵醒了。晋未晞自己撑着坐起来,隔着帐子瞧见夏瑶的身影。那孩子,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将饭菜从食盒里拿出来,撅着个小嘴,真可爱。晋未晞不禁开始想起,自己以前瘪着嘴照镜子的时候。
“怎么啦?吵吵嚷嚷的。”夏瑶平日里可不是这样的。
“殿下你看!”夏瑶指着那两菜一汤,晋未晞起身走出来一看,倒是没觉得什么,这相比冀州可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莫不是我得罪膳房的人了?”夏瑶常常被人教训,就是因为她那张不饶人的嘴。
“哟,瑶儿如今都知道自己得罪人了?真不简单,以前不知道是谁,一张嘴不饶人。”晋未晞带着些玩笑的意味,以前晋未晞常常教导她,不过多数她都是没有听进去的。如今,终于有点儿作用了。果真换了地方,人都是会变的。人心就更不好说了。
“你看这些,膳房糊弄谁呢?”听夏瑶这样说,晋未晞又重新仔仔细细的看了这两菜一汤。的确,王妃的用度不该是这样的,难怪夏瑶会这样。只是晋未晞从来不在乎这些。
“好了,不错了。再不吃,这些你可都没得吃了。”
能吃得下东西的感觉真好,虽然吃的是连夏瑶都不满意的两菜一汤。放在民间,这也是挺不错的生活了。
夜里静悄悄的,曲予尘一直没回来。想来,这次晋未晞耽误了他不少事儿。
明天,会很好的。一直以来,晋未晞都很相信这句话。
不被梦打扰的夜晚都是美好的,晋未晞今晨一睁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曲予尘一张挂着黑眼圈的脸,这吓得晋未晞倒吸了几口凉气。
“你......”您这一大早上的坐在床沿,这是要吓死谁啊?
曲予尘背过身去,在晋未晞的记忆里,他这个人可是从来不驼背的,今天是怎么了?感觉这背,驼的很厉害。加之他的黑眼圈,想来定是昨晚去做的事情不是很顺利吧。
“起身吧,有事同你说。”曲予尘本来是想直接说的,但是看样子要是在这儿说的话,晋未晞她也听不进去什么。
“哦。”
不一会儿的功夫,晋未晞就衣装整洁的站在曲予尘面前了。手脚还挺快的。虽然晋未晞素面朝天,头发还是乱糟糟的,但是曲予尘觉得这样的她,才是最真实的。
曲予尘顺手帮晋未晞理了理头发,这让晋未晞有些不好的预感。这个人一旦这般温柔,背后就一定有事儿。
“未晞。”手上还不紧不慢的为她整理头发,可语气已经暴露了一切。
“你说。”
“恒王赢了。”曲予尘开始想起去恒王府之时,恒王说的一句话,“你今日赢了,你日后不一定会赢的!”,曲予尘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恒王那要吃了他的眼神。的确,如今他输了。
“怎么赢了?”不得不说,曲予尘的手很轻,拨弄她头发竟没将她弄疼。只是晋未晞心中不怎么好想,自己动用古南覃家才压下去的恒王,怎么就赢了?
“我不在上京的时候,他自然在父亲面前上演一出苦肉计,就什么都回来了。”曲予尘也想不通,自己花了些心思,冒了些险才做成的事,竟还比不上他一个苦肉计。果真,人心猜不透,可怕。
“哦。”素闻天樾皇帝偏爱恒王曲凡奕这个儿子,竟不想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没事啊。”晋未晞握住曲予尘的手,顺着头发下来,便转身走到窗前,轻轻叹了口气。
“他早已将尚莹下葬了,也重回了内阁。”晋未晞再听这些话,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无所谓,他现在好得有多快,日后就死的有多快。”说实话,曲予尘有些震惊,他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晋未晞嘴里说出来的。
“未晞......”曲予尘看着她在窗边吹风吹的正好,想来对于这件事,她也没那么在意。
“还有,一月后要去北边草原行猎,过几日便要出发。你去不去?”晋未晞这性子一定是想去的,只是不知道她这身体是否能行。
“去,怎么能不去呢!”晋未晞深知这猎场上的箭不识人。那时候谁出了什么事,可谁也别怪谁。
“好。”曲予尘已经预知到,在这次行猎上,晋未晞肯定得闹出些什么事儿来,不然怎么对得起她这沂源第一才女的称号?如今曲予尘越来越觉得,晋未晞不是一个会帮倒忙的丫头了,说不定啊,还会是自己的好帮手。起码呀,恒王的那些侧室,没有一个能同她匹敌的。
“我想,你应当会骑马吧?”晋未晞去冀州的时候,身边就多了一些人,靖檀王府的家丁,不单单是为了护着晋未晞,更是为了看看晋未晞在外的样子。
晋未晞回头看着他,嘴角一抹邪魅的笑,似乎在说:“我会不会骑马,你能不知道?”晋未晞对于自己身边的人,还是记得很清楚的,走到哪里有什么人跟着她,她自然也知道。曲予尘的这些小心思,藏不住的。不过,晋未晞也能原谅,换成曲予尘那一日晚上无要紧的政事单独外出,晋未晞也肯定要找个人跟着他的。
“我知道你会。”太多的明知故问就有些矫情了。沂源南边大好的草原平野,两年以来,晋未晞随着皇室去了不少,看也都该看出些门道来了。
“过几日,去仪安那里找匹合你心意的马吧。”这话说的真挺窘迫的,看来,靖檀王向来不适应养这些的。那恒王后院的马匹,可是整个上京的佳品呢。
“好。今日休沐,你回去休息吧。”天天熬夜,挂着这黑眼圈出门见人,真是......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