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听了,只觉新奇异趣,作揖微笑道:“这位红衣太上真人真乃性情中人,只是全错了,即便落了红尘,也终落的个失望罢了。”
仙道问道:“你有何高论?”
白狐嘿嘿一笑,说道:“我苦修千年,阅遍人生百态,那些风月故事都是说书先生用来骗人的。古往今外,普天之下,男子薄性,女子流俗。男男女女,空虚寂寥,醉生梦死,皆是虚妄。人生世故路,淡薄人间情。浓时恩情似海深,有了新欢忘旧情。千金难买真情意,无钱无势亲不亲。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仙道听闻此言,点头道:“甚是!你虽是狐狸身,却比那些红尘痴梦人悟得透彻。我此次下凡,便是要找到真人的仙体凡胎,将他带回离恨天上,免得他沉沦下去。”
白狐心念一动,忙躬身道:“如若上仙不弃,小仙愿竭尽全力,帮您找到真人。我在凡尘朋友多,黄仙、白仙、柳仙、灰仙,都可帮忙。它们虽未列仙班,但在人间的本事可大了。”
仙道略一迟疑,不置可否,心想这白狐既愿相助,倒也不错,毕竟自己在人间行走多有不便。
白狐又问:“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真人落了凡尘多久了?今年该多大年岁?仙体又有何特点?”
仙道掐指一算,说道:“真人今年应该十五岁了。至于特点......真人素喜红色,投胎后必生有红色胎记。另外,真人在凡间的俗名也带有一个红字。”
白狐笑道:“这个简单,我便让那黄仙、灰仙挨家挨户去打探。”
仙道知白狐口中的黄仙、灰仙便是黄鼠狼和鼠精,忙道:“万不可惊吓到百姓。”
白狐道:“上仙放心,小仙自有分寸,恭候佳音即可!”
仙道思讨半晌,又道:“你我分头寻找,我有一瓶药水,你若先找到了真人,务必让他喝下去。”说着,只见他伸出手掌,霎时白光乍现,一瓶闪闪发光的琉璃宝瓶幻化而生。
白狐接过宝瓶,也不知神仙的药水有何奇效,忍不住问:“上仙,喝了这药水会怎样?”
仙道微微摇头,道:“这药水名忘情离恨水,凡人喝下它,便会昏睡三日,真人喝下它,便能从红尘幻梦中醒来,超尘离俗,脱离凡胎,重返离恨天上。真人正值青春年少,在红尘耽搁久了,六尘便会充塞六根。若是不幸中了情欲之毒、相思之苦,痴心妄想,缠绵不尽,大罗神仙也救不了。所以,此事务必快刀斩乱麻。”
白狐大为惊异,手捧着宝瓶左看右看,只听仙道朗声道:“待到中秋佳节,你我在此会和。无论如何,我必信守诺言,助你突破人间桎梏。”说完,仙道飘飘而去。
白狐叩拜相送,不禁欢天喜地,喜叹今日意料不到之奇缘。她忽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急忙高呼道:“上仙,那灵山仙宫太上真人是男是女?”
然而仙道早已远去,了无踪影。她径自走到湖边,望见自己的倒影,一副丑陋的女子样貌。她摇头笑道:“这模样见真人,实在不得体。”说着,她摇身一变,蓦然间,一个妙龄少女的倒影浮现在湖面上,面若桃花,眼若水杏,在这春山如玉、清泉淙淙的山林之中,宛如天边的一抹彩霞,分外明丽动人。
白狐望见水中的绝美容姿,不停的摆弄媚态,沉醉于自己的美貌中。她将忘情离恨水放于怀中,便大摇大摆地走向雾城。
已是人间四月芳菲天,一路上好一派旖旎春光。放眼望去,桃红柳绿,山花欲燃,啼莺舞燕,更有和煦的风裹挟着淡淡的花草香温柔的吹。
进入城中,站在城中央的拱形大桥四下观望,街市繁华,人烟阜盛。忽见桥头坐着一个摆摊算卦的算命先生,这人约莫四十岁,身材矮小,一身灰袍,尖脸圆目,长着两撇八字胡。
白狐上下打量着算命先生,忽然眼珠一转,捂嘴笑了笑。但见这人摊前簇拥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议论说:“先生可灵了,能预知未来,能帮人找到丢失的东西,还能帮人家中运来财宝,真乃人间活财神。”
算命先生眯着眼睛,摇头晃脑地道:“一个一个来。吾乃洞玄灵宝太上真人转世下凡,天眼已开,洞悉宇宙,只要掐指一算,便能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
白狐上前笑道:“太上真人,小女子见礼了!请您为小女子算一卦吧。”
算命先生闷声道:“生辰八字拿来。”白狐笑道:“我这生辰八字,说来可长了。”算命先生一抬头,正与白狐四目相对。登时,算命先生脸色大变,起身摆手道:“走走走!同行勿扰!同行勿扰!”
白狐嘿嘿一笑,低声道:“灰仙,你这身行头挺像样的。”
算命先生神色一慌,急忙收拾起来,高呼:“收摊了收摊了!今日时辰已到,天机不可泄露,本天尊要闭关了。”没等众人回话,他抱起一摞行头,撒腿便要跑。
白狐拦身挡住他赔笑道:“灰仙,你别跑啊,我真是来算卦的。我应承了一桩差事,不知是福是祸?”
算命先生没好气地道:“我算的是财运,你勾引的是男人,咱们隔行如隔山。”
白狐眉头一皱,低声道:“你若不帮我,我便告诉这里的人,你是个鼠精,专偷人家的粮仓和元宝,大家丢失的东西都是你偷的!”
这算命先生并非太上真人,而是一个修炼数百年的鼠精,其常年潜伏于仓中,昼伏夜出,踪迹莫测。不过这鼠精确实有预测前事的本事,若是有人与他交情甚好,便帮其偷元宝。只是白狐万没想到,这鼠精修得人身后,竟摆摊干起了算命行当,觉得实在有趣,便忍不住和他打趣起来。
灰仙纠缠不过,便道:“你想问什么?”
白狐移步悄悄道:“我要你帮我找个人。”
灰仙便问:“要找个什么样的男子?”
白狐哼了一声,闷声道:“男人我不稀罕。我要你帮我找的人,乃是离恨天上灵山仙宫的红衣太上真人。”
灰仙听了,不禁哈哈大笑:“神仙我劝你莫去招惹,你不怕神仙将你打回原形?你苦修千年的道行来之不易,切不可乱来。”
白狐知他不信,不屑置辩,便将奇遇仙道之事,和他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灰仙听了,实觉闻所未闻,他们这些在凡尘逆天修行的,生平夙愿便是修成仙身,位列仙班,哪曾听过天上的神仙非要下凡受苦的。虽觉荒诞,但他不敢怠慢,掐指一算,低头思讨半晌。
白狐道:“可算到真人落在何处?”
灰仙问:“可知真人投生是男是女?”
白狐茫然摇头。
灰仙正色道:“本地之人皆是市井之徒、凡夫俗子,神仙决不会投生泛泛之辈,放眼雾城,只有一户姓白的人家是望族,大有祖风,深明礼义。这家人的老爷乃是前科探花,曾为钦点巡按御史,为官刚正不阿,神仙一流人品。不过他不善变通,得罪了朝中权贵,被罢了官。这白家不事生产,营商又不屑蝇营狗苟,渐渐已无往日的光景了。这位老爷现年已半百,贫病交攻,膝下只有一子,年岁十五,姓白名鸿雁。”
白狐听了,喜道:“名字中带有一个红字,正是此人!”
灰仙又道:“还有一户人家,乃是此地新起之秀......”
白狐却不耐烦,插话道:“多谢鼠兄相告!我这便去拜会白家!”
灰仙忙道:“慢!切不可冒失!你虽道行比我深,但人情世故却不如我。昔日白家老爷荣光时,他家门庭若市,街坊巷里沾不沾亲的都想和他家攀上亲,如今他家失了势,人走茶凉,亲戚好友避之不及,无人愿和他家往来。白家常日冷清,你一个陌生女子唐突登门,就不怕人家怀疑你是狐狸精?”
白狐愣了一下,不可否认,便道:“那该如何?此事耽误不得!”
灰仙上下打量着白狐,忽笑道:“每日白公子必经此桥,你生得妩媚,白公子又正是思春的年纪,不如来个愿者上钩。”说着,他移步白狐耳边,附耳低言。
白狐听了,呵呵一笑:“此法甚妙!”
次日,白狐身穿薄纱,坐在桥头,装作哭腔,突然放声哀鸣。路人经过,疑惑,问道:“姑娘为何一人在此哭泣,父母何在?”
白狐便抹了抹眼泪,故作怜悯回答道:“父母为商,途经此地,遇了强盗,货物遭劫,爹娘皆丧命,唯吾逃之于此,只求找个好心人收留,有个安身之所。”
商人见她美若天仙,妩媚动人,无不心动。有的赠与她衣物,有的赠与她钱财,纷纷邀她前往家中安身。一瞬之间,整座拱桥人满为患。白狐与灰仙愕然相顾,举目四望,又哪里还找得到白公子?
此事愈演愈劣,更有人便欲强行带走白狐,将其霸占。白狐又急又怒,回头大骂:“你出的馊主意!”然而灰仙早已不见了踪影。她赶紧大施幻术,霎时白光乍现,众人不禁捂住眼睛,再一睁眼,白狐跳湖逃之夭夭了。
过了一日,白狐回了回神,心想,世人皆贪恋美色,所以昨日一无所获。
于是,白狐又转身一变,化身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她再次来到桥头,故计重演,坐在路旁哭泣开来。路人见是一邋遢乞丐,无一人搭理,如此过了数日,只有人送了些剩饭菜。
这日,晚霞西挂,月上梢头,下起了蒙蒙细雨,桥下荷塘月色,游鱼戏莲。白狐好生失望,不禁望向桥下湖水,倒影中,蓦然看见一个白衣身影站在了她面前。
白狐猛一回头,见是一个少年郎,那张稚嫩的脸上凤眼高鼻、剑眉入鬓,眉心有一个红点,竟是个十足的美男子,白狐不由得看呆了。
只听少年温言道:“小兄弟,这么晚不回家,是不是没地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