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爷听了,脸一沉,心里暗生闷气,可又不敢当面反驳,嘴里嘟囔着:“难道还不许我说两句了,红月也是你自小看到大的。”
大夫人瞧了瞧他,岂不明白他爱女心切,她柔声道:“老爷,自从我嫁给你,这府上的一花一木,哪一件不是我含辛茹苦,精心栽培,更莫说月娘了!这孩子虽不是我亲生的,可她也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这孩子自小就没了亲娘,我更是拿她当成自己的心头肉,比亲生的还要亲!你这当爹的,平日只会宠她惯她任她胡闹,博得慈父之名,可月娘毕竟是女孩儿,将来是要嫁人的。我待她严厉了些,也是期盼她能懂些规矩,这都是为了她日后好。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宋老爷听她语气渐变柔和,便笑道:“俺自然知道夫人爱惜红月,可夫人为何非要拉上金家,俺还不想让红月嫁人呢。”
大夫人道:“老爷,红月已到了待嫁的年龄,这女儿家拖不得,应早做打算。那金家大公子,我和他见过几面,我看得出来,那小子品性不坏,平日游手好闲,不过是家里溺爱所致。以月娘的烈性子,他俩日后熟络了,定能将那小子管得服服帖帖。放眼雾城,咱家唯有与金家联姻,对咱家才最有利。”
宋老爷听了,疑惑不解,自思:“夫人为何非要让俺与金家联姻?”
他道:“夫人,这些年俺在外边把咱家的生意做得可大了,今夕不同往日了,那运盐生意,不过九牛一毛。这雾城方圆百里,小到百姓柴米油盐,大到官家钱粮储备,都是靠咱家的一顺风运送。咱们何必理会金家。”
大夫人摇了摇头,道:“这盐粮漕运,本属朝廷专管专治,这天底下谁人瞧了不眼热?你莫以为你的那些弟兄打遍天下无敌手了。朝廷只需派出一支精锐,以剿匪为名义,便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宋老爷听了,心念一动,忙为大夫人斟上一杯茶,笑道:“这不全仰仗岳父大人在朝中为俺疏通。也不知老泰山近来身体可好,俺可想他老人家了,这样,俺让弟兄们多备些好货,咱们去趟京城,看望看望他老人家!”
大夫人抿嘴一笑,指了指他,笑道:“你啊,就是嘴甜。父亲知道你有这份孝心就行了。”说着,她神色转瞬变得有些黯然,道:“父亲已七十多岁了,人活七十古来稀,说句不吉利的话,哪日他老人家不在了,朝中谁来保你?这朝里上下,藏龙卧虎,惦记老爷你的人可多了。”
宋老爷登时怔愣住了,大夫人这句话,宛如雷震一惊,惊醒了梦中人。
他恍惚道:“夫人的意思是,让俺和金家联姻,实则是为咱家早做打算?”
大夫人点点头,道:“现今朝中分为两股势力,一派是金公公,另一派是刘娘娘,金公公自成盐党一派,满朝文武皆为他同党,而刘娘娘韬光养晦,深藏不露,令人捉摸不透。这两股势力,连父亲也要让他们三分。眼下这个时机,老爷若能和金家结为亲家,有百利而无一害。月娘成了金家儿媳,那金家公子不也得称老爷你为岳丈大人吗?试问那时,天下还有谁能搬得动老爷?”
宋老爷听了,一时心中翻江倒海,万没想到大夫人竟思量得如此深远。他不禁摇头道:“如今这朝中当真是宦官和外戚当道,老泰山位列三公,竟然也要让那太监三分!圣上怎能任由其做大?”
大夫人道:“老爷你呀,莫道我说你读书少。历朝历代党争,无论外戚还是宦官,圣上只要将这两股势力做到平衡,相互掣肘,他的皇帝宝座才最安稳。说到底,他们不还得仰仗皇上的恩宠吗?他们是皇上的人,而父亲虽然位列三公,在皇上的心里,却是外人。”
宋老爷听得心思沉重,一想到女儿,不禁似有所失,心中自思道:“可恨我偏生于清寒之家,纵是拼搏半生,富甲一方,在嫁女一事上,亦是身不由己,不能随心所愿。”
他愁思半晌,愤愤地道:“但愿红月日后嫁过去,那小厮能好好待之,若是让俺知道了他欺负红月,管他什么金公公,便是天皇老子,俺也饶不了他!”忽然想到那个金老二,又道:“俺倒觉得那个二公子举止不凡,知书达理,比那病秧子看着顺眼。让俺将红月许给那个病秧子,实在舍不得!”
大夫人听了,道:“听金家小姐说,她二哥见了月娘的画像,也是十分爱慕。不过老爷选婿这事,还得考量一番,看金家日后由谁来当家。”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心生感触,便道:“想起那年我不顾家中反对,一心一意要嫁给老爷你,只道是自己喜欢,便随老爷做个压寨夫人,即便给我做正宫皇后也不稀罕。嫁到你家后,老爷为了这份家业在外打杀,我终日为这个家操劳,为你提心吊胆,不知不觉过了大半辈子,也没享了什么福。哎!我只盼着月娘,能够舒舒坦坦的过日子,莫学她大娘。”
她又思讨一下,道:“我安排一下,让金家小姐带她两个哥哥一同来咱家做客,再让月娘陪他们逛一逛咱家的园子。他们小孩子,很快便熟络了。”
宋老爷叹了口气,道:“只好如此。白先生是红月的先生,他学问大,请他出几个考题,考量考量这两个小厮。不如便定在中秋佳节,如何?”
大夫人听他这么说,猛然想起一件事,道:“此事务必要快!若耽搁久了,事情便难办了!”
宋老爷见她神色骤然凝重起来,心中不解,便问:“为何?这嫁女儿咱可急不得。俺的意思,须得让那金家老爷亲自带着厚礼来我府上,好好求俺,再让那两个小厮跪地给俺磕上三个响头,俺再应承他们。”
大夫人摇头道:“只怕到那时,月娘已与人私定终身了。”
宋老爷一怔,忙问:“此话怎讲?夫人可是发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