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过是准备了糖果和尖针放在你的脚下,无论如何,都还是要笑着走下去。
1
成为室内设计师的第三年。佩萱遭遇了越来越多难伺候的主儿。
拎着小挎包的中年妇女们进来,以菜场多年讨价还价的功力嚷嚷着:“你上次给我的图纸不行的好伐,那么多花销是坑了我好伐,你就走那什么最近流行的‘极简’嘛,小姑娘从小城市出来的吧,到底懂不懂设计啊……”
时髦的姑娘们通常则撂下一本《Kinfolk》(倡导生活美学的杂志)在她桌上,撅着小红唇说:“我们家一定要走北欧风了啦,我都选好了,你就完全按这个copy进我家就好了啦,哎呀,你们设计师真的太容易做了……”
极简主义,北欧风。都怪那些杂志搞得人人都自诩为设计师。
邻桌的同事林小姐抱怨声传过来:“这客户的房子八十平还让我折腾什么木长桌,还要一茬儿白色,人家照片上的是艺术,他家要全白就是瘆人……”
佩萱决定亲自去一次北欧。被客户挑剔而屡屡失眠的晚上,她都腹诽着:老娘我去拍下真正的北欧设计,摔在你们脸上。
她最在意的是哥本哈根——全球家居设计最棒的城市之一。也许她应该找一个导游,懂艺术的那种。她可不要浪费太多钱在旅游景点上,毕竟刚查了下哥本哈根物价,就让她有了一个月吃素省钱的打算。
在旅游攻略网站发了条求助信息,她窝在房子里,惯常吞下帮助睡眠的药,期望能有个安稳觉。
两天后,她记起发在网站上的同游信息,不抱任何期望的查看了下,却发现有了条新回复。
“我在哥本哈根呆了四年了,也许不够精通艺术,但了解不少好地方。阿杰。”
佩萱又有点犹豫了,是个不怀好意的男生吗?还是想最后敲她一笔。但她还是联系了阿杰,告诉他自己的行程。
“那我们在夏天的新港见。”阿杰留下的讯息让佩萱对哥本哈根憧憬了起来,一些凌乱而浪漫的思绪编织了她的梦乡,佩萱久违地睡到了天亮。
2
哥本哈根的机场就洋溢着浓浓的艺术感。佩萱在酒店放了行李,准备步行到新港。她和阿杰约好早上在那里见面。
夏天的丹麦比自己想象的暖和很多。从没有见过如此蓝的天,还有清透的日光,不吝啬地洒在行人的身上。身旁不停经过骑自行车赶去上班的人们,白衬衫运动鞋的绅士们似乎偏爱山地车,穿着印花裙子的北欧女人总是不慌不忙地骑行,还见到了几个载着孩子的奶爸。哥本哈根的早上呈现出了佩萱所有对生活的向往。
她来到新港,周围的酒吧餐厅还未营业,街上显得并不热闹。她拿出相机疯狂的拍着新港的标志——一栋栋彩色墙壁的建筑,还有那些停靠在港口岸边的游艇,这就是每本丹麦旅游指南上都会出现的风景。
“你是佩萱吗?我是阿杰。”一个穿简单白T恤的男生走过来,拍拍佩萱的肩膀。
“啊,不好意思!我光顾着拍照了。”
“没事,幸好你本人和头像一样漂亮。毫无PS痕迹,一下就认出来了。”
“是不是你们现在的小男生都嘴很甜,很会哄女生啊。”佩萱逗他。
“我是讲真好嘛。再说,你怎么确定我比你小?”
“如果你也在网站上讲真话那就是喽。没有熟男范儿的在我眼里都是青春期小孩子啦。”佩萱东张西望,显然已经要到处逛逛,她拽着阿杰的胳膊,说:“快走吧,美景美食不等人。”
“你抓太紧!而且我们要走另一边啦。”
“对哥本哈根印象怎么样?”阿杰突然问道。
“就像走在《kinfolk》杂志里。”
“哈哈,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描述一座城市。不过你比我的其他朋友好得多,她们一定跟我提哥本哈根减肥法。”阿杰笑了,露出小虎牙,只迷恋大叔型男生的佩萱有点没招架住这样灿烂的笑。
她清了清嗓子,解释自己设计工作需要才会来哥本哈根。阿杰听了,说:“那你真是来对了。在我看来,世界上没有比哥本哈根人更懂生活和艺术的了。”
他带她去了几家有名的家居设计店。有些店面贩卖的都是人们熟知的斯堪的纳维亚风格,简单的线条,纯正的色彩,融入几何图形的美感;而更多的店面出售各种充满想象力的物件,或者是简单中透出的经典与奢华。佩萱不放过任何细节的抓拍着,阿杰在后面又是鞠躬又是献媚的和女店员们解释。佩萱最喜欢的是被牛奶色系的家具填满的小店Stilleben(意为静物),里面的各种小的咖啡瓷杯让她爱不释手。她咬咬牙,还是不要乱花钱了,房子租金没几个月估计又要涨了。
出了门,阿杰径直走到隔壁。原来是一家巧克力店!佩萱内心叫出了声。眼花缭乱的色彩和口味让佩萱比刚才在家具店还要纠结。也大概每个女生都会被巧克力轻易击垮内心防线。
阿杰看着佩萱为难的样子笑了。他指着中间一款像是矮胖子弹头的巧克力说:“这叫flodeboller(奶油小面包), 下面是一小块曲奇,然后是塔状的棉花糖最后淋上香草味或纯黑巧克力。我的最爱哦。”佩萱咽了咽口水:“你说的我都要幸福的晕过去了。”
3
他们坐在桥上晒太阳,聊天。嘴角还残留着巧克力的醇香,佩萱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你只有在见到巧克力才会真正的笑。”阿杰拨了拨被风吹乱的佩萱的刘海。她有点慌张地躲开了阿杰的视线。
“哪有,我明明很爱笑。”佩萱翻了个白眼,冲他咧了下嘴。
“原来你们大人都喜欢骗人哦。”阿杰坏笑道。
“其实我也说不好,大概几年前我就有长期失眠,从我搬到大城市开始就这样。你知道吗,我每晚不吃安眠药就一定会睁眼到天亮的。”
“是因为工作压力吗?”阿杰试探地问问。
“很多原因吧,时间久了你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堵在你胸口。失眠就像抑郁症,很难找到一个理由,一根刺。因为它是内心的一个网,你被越勒越紧,却很无措。”
阿杰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改变行程吧,我可没办法让一个不快乐的你离开哥本哈根。”
阿杰带他走进一家咖啡馆Atelier September(九月工作室)。为佩萱推门的时候,他弯腰说了声:“我的公主,走了太久是要吃午餐啦。”佩萱笑着打了他胸口。
咖啡馆只有两张长方形桌子和靠窗摆放的三张椅子。长桌上的顾客们看起来并不是同伴,却惬意地聊着天。阿杰小声说:“丹麦人就是找机会就到处聊天,河边晒太阳聊,街边站着聊,咖啡馆更是要和陌生人聊。”两人选了靠窗的凳子坐下。
“一份牛油果配裸麦黑吐司。”阿杰用丹麦语冲服务生说道。
“啊,大家好像都点那个什么牛油果面包啊,但是好想试试不一样的,你跟她说我要那个套餐组合吧。”
他们的座位正对着街道,佩萱最喜欢这样临街的咖啡馆,偷偷躲在店里观察过路人。店里装修简单而温馨,吧台的木板上摆着八九个香气扑鼻的丹麦面包。吧台后面的墙壁整齐罗列着厨具,而店的另一面则是满墙的葡萄酒。在哥本哈根呆的越久,佩萱觉得好像更难向别人解释他们的设计风格,因为某些东西已经是丹麦人的艺术直觉,嵌入在生活的缝隙里。
没过多久,穿着白色围裙的女服务生端来了两人的食物和咖啡。两道菜品都被盛放在蓝色雕花瓷器上,丹麦人永远在生活与美上滴水不漏。经典套餐组合小巧而简单:裸麦黑面包,一个水煮蛋,几片很薄的芝士,黄油,还有小罐的海盐被放在可爱的小陶器里,一起呈上。阿杰告诉佩萱,这是丹麦人最喜欢的经典搭配,他们总觉得简单的才是最丰富的。佩萱抿了一口抹茶拿铁,是她不曾期待的口感。她总以为只有亚洲人才能把与抹茶相关的饮品做的如此出色。“他们可是专门去日本学习如何做抹茶呢。”阿杰说道。
阿杰的牛油果吐司看起来格外诱人,新鲜的牛油果被完美地切割,摆放在两条烤过的裸麦吐司上,上面撒上了切得细碎的小葱和辣椒粉,附赠的西柚则能冲淡口腔的辛辣感。无论是拿铁,浓缩咖啡或是夏日特供的西柚葡萄汁,搭配起来都不会突兀。
这时一位女顾客牵着条牧羊犬推门进来,坐在他们旁边的凳子上,点单后开始悠闲地看书,而那条狗熟练得趴在女顾客身后的吧台一角。佩萱捕捉着这个咖啡馆发生的一切,如同想要把美好的丹麦生活刻在脑海里的渴求。
“这座城市真像是对抑郁症的解药。或许住在这里的人们都不会失眠。”佩萱像是喃喃自语。
“正好相反,这里夏天的夜太长,人们都用来狂欢。不过你这么说,是准备来哥本哈根定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