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ere do you look for the truth?
所有的实感都在日日演绎着的生活脚本里。
很少有人专门为墨尔本写部作品,或拍个电影,可能因为它处在有些孤独的南半球,也可能人们被这座城市养得懒了,虽然这里栖居着太多梦想与艺术家。
所以离开北京的时候,南瓜小姐想有天一定要给墨尔本写一个故事,轰轰烈烈的那种,才配的上自己对这座城市的热爱和对前一份好工作的舍弃。也许是个舞女和流浪艺术家的不伦之恋,或者是个淘金时期的悲惨史歌。
几年前,她来澳大利亚交换,虽然只在墨尔本停留两日,那个在Federal Square(联邦广场)看了一场街头表演的周末成就了她一年里最棒的下午。去机场的路上她有种奇妙的感觉,坚定地觉得会再回到这里。
也许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两年后,南瓜小姐觉得要是不拼一次就离心底的梦渐行渐远的时候,她决定辞职,不顾众人的反对重返校园,决心踏上那片令她朝思墓想的土地。死心塌地追了她三年多的苦逼男生吴迪在她的送别会上喝多了,坐在马路边上痛哭:“你就是对他妈的什么都不满意,狠心丢下一切,总有你后悔的时候!”说完却抱着她不撒手,脚边的啤酒瓶被踢到了一片。
来墨尔本的第二天南瓜小姐就去了Federal Square,坐在那里给她妈打了第一个越洋长途,她说:“我总感觉自己能在这里遇到些什么。”南瓜小姐的妈妈只默默丢下一句:“希望你能尽快考虑下个人问题。”
她笑了,眼前那个街头艺人邀请等待红灯的路人跟他一起表演滑稽戏,穿着藏青色破烂的套装,对,他就是两年前在这里表演的那个。
日子过得久了,城市一样都会厌倦。也许这就是旅行与生活的差别。
情侣过生日总离不开Eureka 88(尤里卡大厦),可是站在那里望下去的都市夜景丝毫没有想象中的繁华。
假期想要旅行,往哪个国家飞都觉得机票贵,而近的地方都觉得地方荒。
和身边人一样,南瓜小姐开始拼命凑移民分数,准备各种语言考试,还几乎每天做恶梦,自己所学的专业被踢出移民清单。
某个在城市中心散步的夜晚,她开始疑惑,这个一天四季、房价颇高的城市哪里适合人居住?它也许就是个毫无特色的移民城市,顿时丧失了所有魅力。
而自己放弃了国内薪酬不错的工作和家人,只身来到个打麻将都凑不出一桌朋友的城市,还要接受各种压力、失望和更加不确定的未来。她想打个电话跟人倾诉,但跟父母不光懒得解释还害怕他们担心,跟国内的朋友好像逐渐被拉远了距离。
身旁的闺蜜突然冒出一句:“悠闲是墨尔本人的,我们什么都没有。”
站在Yarra(亚拉河)河畔,望着对面灯火辉煌的皇家赌场,她觉得这座城市从未有过的遥不可及,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走,走向哪里。也许如吴迪说的,她是到了该后悔的时期吗?是不是在每天生活的城市的夜幕里,其他人也会感受自己的渺小而无措,把梦想浇个透心凉,麻木掉奋斗的疲倦?
认识超过十八年的闺蜜潘小姐说:“你就是被那个总担心未来和纠结过去的自己困住了。”
南瓜小姐就是在那段星座运势上标注的“水逆期”里的某天,第一次见到了Anna。
坐在办公室的角落里,南瓜小姐想要偷懒打个盹,早起在火车上的小憩丝毫没有解决困乏。迷离间,她在犹豫是该继续干着这份无薪酬的实习还是换个别的兼职赚点房租,但她知道很多人即使花钱,都想要获得一份当地人公司的工作机会。
正想着,老板领着一个金发小姐走过来给办公室的人介绍,说:“这是以后的兼职助理Anna。”坐在那里的南瓜小姐被隔板挡住,只看到她精致的妆容,垂下的珍珠耳环还有打理的丝毫不毛躁的发尾。Anna只比自己大三四岁的样子,南瓜小姐心里羡慕Anna这种认真而完美的女生,男女生都不会讨厌的那种。
“嗨,大家好,我是Anna。”南瓜小姐已经能辨别出她慵懒的澳洲口音。
南瓜小姐起身,想要握个手或是给个拥抱,却发现她双腿的异样。她的黑色短裙下,一条腿光着而另一条是裹着黑色薄布的假腿!
老板招了个残疾人?
南瓜小姐害怕自己的表情太过坦率地流露出惊讶,她尽量装作没注意到,直视Anna的眼睛给了她一个微笑和拥抱。她肯定周围的同事都发现了Anna的特殊,然而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刻意不提。
只有南瓜小姐对Anna充满了太多的好奇与疑问。
第二天早上,八点四十分的城市环线依旧是最拥挤的一班火车,南瓜小姐有一瞬间觉得回到了北京地铁十号线。她无奈地笑了笑,惠新西街北口这个站名和北京的生活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她开始有点想念让人不能动弹的列车和传来的韭菜包子味儿了。
而墨尔本的列车,即使是最繁忙的时段也十分安静,上班族们用最后的机会靠着车窗补眠,或是用手机处理着商务邮件。而那些捧着厚重的书的乘客,他们通常不会出现在这个时刻的开往城市中心的火车上。
到了下一个站走了几位乘客腾出了点空间,南瓜小姐伸展着腿,突然发现隔着两个人的地方是Anna的背影。她记得Anna的珍珠耳环和盘上去头发露出来的脖颈。此时的Anna低头看手机,无名指戴着一个略普通的无钻戒指。她的右肩上背着一个大的超市购物袋,布制的绿色购物袋倒是和她的灰色小西装太不和谐。
“嗨Anna,这么巧,我们竟然坐同一班车。”南瓜小姐悄无声息地凑到Anna身边,拍下她的肩膀。
Anna有点惊讶,大概没想到会和新同事在同一辆火车上。她侧了侧身,面对南瓜小姐开始聊天,把购物袋稍微拿的远了些。
南瓜小姐不经意地瞟了一眼,里面竟然是她用来固定小腿的支架,这是南瓜小姐才发现此时Anna的右小腿只有一根钢棍做支撑,裹在外面的黑色丝袜让它显得没那么突兀,但是在冬天只有七摄氏度的清晨,这样的装扮还是很难不多看几眼。其实最让南瓜小姐惊讶的是Anna从不刻意掩饰自己的缺陷,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她背着那个购物袋像是去菜场买几根黄瓜一样随意。
“想要去喝杯咖啡提提神吗?我看你都要睡过去了一样。”Anna关切地问。
“好啊,可是我害怕上班会迟到。”
“别担心啦,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火车停靠在Flinders车站。Anna领着南瓜小姐走到了车站另一边的地下通道,这里离办公室非常近,南瓜小姐却从来没有来过。
因为Anna的腿,她们走的有些慢。来往的上班族们手里握着咖啡或早报,匆匆走过。南瓜小姐以为她们要去一个咖啡馆,然而Anna停在了通道里的一个小窗口,在她们前方已经排着三个顾客。头戴鸭舌帽的咖啡师不慌不忙地接过订单,漂亮地摆弄着咖啡机,然后递给顾客咖啡和一句祝好。
排队的时候,Anna说:“你知道吗,这家的咖啡在全墨尔本都好评很高的。但是因为很难找,而且周末不营业,所以没那么出名,来的大多是附近的上班族。”
“你经常来这里吗?”
Anna出神了一会儿,回答南瓜小姐:“以前是,现在没有那么频繁。”
咖啡师叫了Anna的名字,说了句:“你今天气色不错。”从刚才点单时咖啡师熟识她口味的这一点来说,Anna和这个Cup of truth(现实之杯)咖啡馆应该有些故事。
还在想着,Anna一把拉住她,说:“这下再不走,就真的要迟到了!”
就这样,Cup of truth的咖啡开始陪伴南瓜小姐的清晨,有时候遇到了Anna,两人默契地一起走向那里。快节奏、压力感或者因为游客太多失去应有的水准让CBD的咖啡馆在很长时间内被挑剔的墨尔本人吐槽。可是Cup of truth这个小窗口像是一种魔力,成为上班族们每天生活的第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