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至说到最后还是坐在了那一棵秃了头的树下，静静地盯着那一个像是在晃动又不像是在晃动的秋千。在干什么，是在发呆吧。
好像的确是一点意义都没有的在发着呆。
他的脑子里面其实一直都没有装着东西，但他却感觉自己在思索些什么重要的事情。似是非是。很奇怪呢，这样的感觉。
突然的，他笑了笑。神情也不再呆滞。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来手机，打开看了看，是十七点十分这样了。
“回去吗？”他问着自己。
“不用吧。”他回答着自己，“再多呆一会吧。最好看看这里的夜景。”
空耗着时间感觉有一些没有意义。所以叶至说还是划开了手机的锁屏，点开了自己的社交软件。最顶上的，是一个群聊，收到的消息早已经是“99＋”的程度了，但与其他的“99＋”不太一样，这是他的手机是上唯一收到了消息的......窗口，而且这个可伶的窗口接收消息的气泡，是落寞的灰色。
——这算是叶至说心里的一条线吧。
这个是班群，中学的班群。在期末考试结束后，一直在班上的各类圈子活跃的班长走上了讲台，大气磅礴地写下了群ID，用老师一般的语气和大家说：“我们还剩下最后一个学期就毕业了，我希望大家都加一下这个群聊，不光是为了交流自己的学业情况，也是为了以后会更好的联系到。当然了，如果你加了，寒假每周一晚七点我可以带你们免费刷刷究塔。平常有事没事也可以带刷刷本，比方说组团u10五星本......总之，大家加一下群聊就是了。”后半段话虽然有一些莫名其妙、不明不白的，但是看班上同学的热情反应，估计是很好的......班级活动？叶至说不懂就是了，他懂的就是加群聊。
他打开了群聊......
“班长，刷u10带什么徽章好一点啊？我怎么打怎么难受。”
“那个啊，主要就是小心那个远程怪就是。其实我不太推荐还魂瓶子来着，因为那个远程怪是真的费事。其实关于刷本最重要的还是coe，这个游戏里coe决定了一切......”
“那要什么瓶子？”
“魔寻瓶子吧。我是这么带的。自己的龙也不多，2k魔寻也够了。”
“我也一样呢，魔寻瓶子。”
“然后我的徽章带的就是传统的输出。秘法和邪眼。”
“魔寻要求低一些也没事，500左右基本稳得住。”
“差不多了，按一个本来说，500魔寻基本也爆不出什么效果，但总比没有好。”
“对啊，相较于还魂瓶子加骑士副职增强生存能力，还不如刷本通用的魔寻瓶配骑士副职。”
“副职这东西那几个没浪费彩币的家伙可以考虑一下无头副职。”
“其实还魂瓶子用的多的还是在单刷塔这样的事情上。骑士的副职用的范围还真的是挺广泛的，所以有时间把骑士升满级还是有点必要的。战力加成可以不管，但副职这个瓶子加成有了也没必要非得在宠物这里搞瓶子携带量。”
“也没有人做那样的事情吧......”
“徽章的带法呢，我最近看到个说法是忍者带战斗和不屈。这样也没问题，我试了一下，的确很舒服，主要的要求还是忍者可以秒本。”
“班长啊，也不看你的忍者多少c......”
“嘿嘿。”
“妖精刷本也快的来着。妖精的用法还是挺广泛的，可打紫也可刷本，和冰法差不多。不过毕竟妖精有位移技能，总归还是妖精实用性更广。”
“骑士和糖战呢？也有位移技能啊。”
“骑士就是副职有用，还有职宝的一技能可以配合刷塔；糖战也是一样的道理。我还是认为他俩职业的灵魂在辅助上，而次辅助都是一技能。没职宝时一技能的确是位移技能，但有职宝就覆盖了一技能。”
“说实话，糖战和骑士算是整个游戏里职宝可有可无的唯二角色了吧。”
“......我想问的还是徽章带法。”
“枪械别问，问就是秘法和邪眼。”
“也没有那样了，我觉得带还魂的话可以稍稍考虑带秘法和碧叶。都行的。”
“谢谢班长大人！”
“我呢？”
“那一样谢谢。”
“*龙门粗口*。”
“其他人也是一样！”
“好人卡+1就是了......”
叶至说看着一个话题也好像是结束了呢。之前他们聊得东西还是真的挺多的，一页页往上面翻也会翻得乱七八糟的。这才是寒假的第一天呢，这个班群就这么的活跃了。叶至说对他们聊天的内容并不了解，但是看其他人这么一来一回地聊天倒也是挺好玩的。打发一下时间也不错，就像现在一样，时间都在不知不觉中到了十七点二十七了。
“晚上有人找10k吗？我会搞祭坛。”
“10k我来一个吧。”
“那我也来吧，我这个豹子头就差墓法没有满级了。虽然也差不多了。”
“班长不是每个角色都25k战了吗？”
“对啊，但现在u10的版本升战力的确很容易啊，25k的战力的确挺随便就有了。”
“以前的战力打顶也就是26k，战力徽记离底线25k就多了1k。但现在的战力打顶都有34k，相较于底线30k而言，差的真的还是挺多的。班长这样的就是从前一个版本留下来的大佬，当初的coe也有500w多，现在新版本coe打顶也有800w多，这样的存在肯定是强的。”
“这就是在说，不是每一个30k就是大佬，但至少30k的还是有点实力。”
“简单的说就是能上场。”
“喂，你们难道忘了有种东西叫做肉吗？”
“对啊，我讲个笑话。上一个版本我打紫的时候有一个2w3的妖精来打紫，但是总是差一点输出，然后大家就开始自爆coe，到这个妖精他就说，这是肉妖......当时笑喷了我来着......不过他还是有2w5的冰法强c，还是打完了紫。”
“肉好像没什么用吧......”
“邪教，那些是。”
“玩一个肉暗猎挺厉害的，配潜影猫，回血真的很猛。百分比回血啊。”
“暗猎虽然输出不够爆炸，但就是发挥稳定......肉暗猎单刷9192还是可以的。”
“诶，我们突然又聊起了什么话题啊，在线的人还有人晚上要来10k吗?”
“班长一个，我一个，你一个。好像之前聊天的都走了呢......”
“对啊，就剩咱们仨了。”
“大型情景电影《咱们仨》。”
“草（冰岛语）。”
“面白的班群。”
叶至说就这样看到了十七点四十。他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路灯大约是在十八点这样亮起来的，好像整个城市都是这样。现在的天气就是近乎于晚上了，毕竟是冬天，黑的早还是很正常的。走回了广场，坐在路灯下的长椅上，原本是默默地看着天空说不清道不明的灰黑色云朵还有粉色云朵，突然间视野被一片光明穿透，眼睛有点难受，但是心情却意外的惊喜。
视线转了下来，看见了远远处在广场另一边的长椅，上面坐着的的还是大姨，不过人好像还是少了些。但是大姨们的坐姿好像根本没一点改变一样，让叶至说突然产生了一种“世界万物，风在动，云在动，太阳在动，月亮在动，星星在动。但你却坐在它们的面前，轻轻拨弄着他们，对着我微微笑。你的存在，在它们的面前，仿佛就是永恒”的错觉感。叶至说的视线转了转，那一边的竹林中走出来一个穿着灰色运动服的略肥胖的中年男子，稍稍在原地舒展了一下，就开始绕着广场慢跑了起来，好像路过那几个大姨时还亲切地打了打招呼。
对啊，叶至说对这个问题思考了很久，到底是什么变了，到底是什么没有变？
现在想来，好像还是没有答案，但他感觉这个问题有不清不楚的意味，好像自己有了头绪，有了在这个问题上前进的动力和大致的方向。
“到底是什么在变，什么没有在变呢......”叶至说轻轻闭上了眼睛，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这样做，可能是想......感受一下吧。
感受什么？叶至说也想知道，所以他才会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吧。
他听到的第一个清晰的声音，是脚步声。有点轻的脚步声，不对......这不叫轻，应该说是“温柔”，怕扰了夜一般的温柔。第二个声音是呼吸声，细细分开来，三种不同的呼吸声，非常近的，是自己的呼吸声，很轻很轻，但没有任何的温柔，好像连温度都没有被给予；远了一些的，是平稳的呼吸，深沉而有节奏，如果没错的话应该就是那位中年大叔的声音吧；最远的，是杂乱的呼吸，是夹杂着浓厚世俗味道的呼吸声。叶至说突然感到一阵风轻轻吹拂过他的脸庞，这一阵风有点温热，是那位中年人慢跑过他的面前时撩起的风吧。叶至说先前听见的平稳的呼吸声渐渐消失了，多了的是一种如初春一样的温和的呼吸声。
“小伙子，睡着了吗？”这句话应该是对着叶至说说的，因为他感觉这声音离自己很近。叶至说下意识睁开眼，面前的正是那位慢跑的中年男子。
“没事吧？”他见叶至说睁开了眼，轻轻地问道。
“......”这样在路灯下凑近了才发现，这位在远处看起来像是中年男子的人，也没有显得那么老，从脸上看来也就是三十三岁这样，听他的声音也不像是中年男子，反而更多的是生气。他的微微笑着的面容在橘黄色的路灯下，显得很是温柔。“没事，我就是来这里散步，走累了。”叶至说应付一般地笑笑，他是在是不太喜欢和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搭话。
“累了就回家吧。”男子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对着叶至说说，“看你的样子应该还是学生吧。学生在公园长椅上睡着这样的事情是谁只要发现了就都会感到奇怪吧。你家里应该还有父母，现在天色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回去吗......”叶至说不禁小声念叨了一下。
“对。回去吧。”中年男子的说话语气中劝告的意味多了一些。
“没事的，我一个人住，父母都出差了。”叶至说隐隐约约感觉面前的人有点故事，既然是这样的人，叶至说就感觉他和自己并非毫无关系了。“我们坐在这里聊聊天吧。”叶至说的笑自然多了。
“......”男子笑了笑，然后坐在了长椅的另一端。不过叶至说从他的笑容中看见了一些别的东西。
“我是不是可以叫你大叔？”叶至说开玩笑一般地问。
“算是吧......其实我今年不过二十九。”叶至说听见这个数字时愣了愣，这比自己预估的要小了......一点。“我看起来真的挺老的吗？”男子有些自嘲地笑笑，看他的神情应该不是第一次认识到这一点，这份笑容中藏着的是对此受够了的难受与不甘。
“......算挺老的吧。”叶至说觉得对这个人还是实话实说好一些。
“小伙子我告诉你啊，别沉沦在一些世俗是非之中，也不要沉沦在孤独空无之中，更加不要沉沦在自暴自弃之中。在这样的一个世俗的社会中做一个自己喜欢的自己。”男子的语气并没有过多的劝诫味道，更多的是感慨，像是对自己的感慨。
“这是你的故事吗？”叶至说点点头。
“算吧。”男子也点点头。
“那......我猜你不是本地人。”
“？！！”
“对了吗？”叶至说笑着看他。
“......对了。”
“想知道为什么吗？”叶至说的笑意更甚了。
“为什么？明明我说话也没有口音的。”男子的好奇心更重了。
“我感觉你的灵魂不属于这里的雨。”叶至说这句话听起来很......傻，但是叶至说自己说出来的语气很是正经，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差不多吧。”他承认了。
“为什么要想着搬来这里定居呢？”
“我前女友说，这里的雨很美。”
“......不打算结婚了吗？”
“对啊。我想做一个自己喜欢的自己。”
“父母呢？”
“年轻的时候他们受了病。”
“......祝你好运吧。这是个真实的故事呢。”
“好的，谢谢。”
男子从长椅上起了身，继续接着自己的慢跑了。
叶至说目送着他。其实这个故事说得真的很是简练，甚至于粗糙。但是关于那个男子一生的经历其实都融入了对叶至说的劝告中——当然了，叶至说并不认为这是劝告，更多的是故事。叶至说对他的猜测其实也是有些把握不定的，毕竟一个人的一生经历是很复杂的，但叶至说的直觉告诉了他正确答案——这就是自己天生的运气吧。
“唉......”他抬头看了看天，渐渐变成深湛色的天空，一朵朵迷迷蒙蒙的云，还有不清不楚的月亮，不过就算是这样的暮景，叶至说还是发现了藏在两朵云中的那一颗最亮的星。
他从长椅上起了身，转身再次朝着那个秋千走了过去。看着秋千在暮色中孤独的身影，真是让自己老是想起“冬天”这一个词语呢。叶至说却隐隐约约地看见了秋千座上出现了什么东西，是白色的什么东西，像是一个小小的玩偶的东西。
叶至说走了过去，看到这个小东西时不禁笑出了声——这是一个白色的不倒翁。圆圆的身子，整个身子都是白花花的配色，只有上面看起来应该画一个头的地方，有了其他的颜色——纯净的黑色。两处黑色涂成了两个眼睛。纵使这只是一个像是科幻影视剧里的“外星人”形象的不倒翁，但叶至说还是看得出它的实质。这是一只......“恸”。
——这还是从那一只白色蜘蛛后，叶至说见到的第一只恸。
这个不倒翁看起来并没有任何的生命迹象。叶至说毕竟还是对这种的东西有一定的掌握度，至少应该是有足够的经验来应付可能会发生的情况。叶至说没有立刻拿起这个不倒翁，而是轻轻地推了推秋千的座椅。
不倒翁随着秋千的摇摆也开始了摇摆，不光是秋千在动，相对于同样坐在秋千上的不倒翁，也在动来动去。
“没事的。”叶至说轻轻地推着秋千，像是对着空气，又像是对着自己说话。
“一个人的生活就像是头像是自己的不倒翁。”
“这个不倒翁呢，被打来打去，打弯了，也得要重新直着立起来。”
“不为什么，只因为他们自己有这份能耐，还有这份信念——对生命的尊崇。”
“至于那些倒下去的‘不倒翁’呢？”
“也没什么，他们在玩偶的世界里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所以呢......”
“荡起来吧，渐渐地消融在这个世界的温柔的怀抱中。”
“——这是你和这个世界对彼此的谅解和仁慈。”
不倒翁在随着秋千的摇摆中，在自身的摇摆中，逐渐地脱离了自己的存在。
——无声无息地崩溃了开来。
存在于暮色中的白，就是闪烁在地面上的星星。
还有你对我的温柔，那是闪烁在我心上的星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