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哦」的一声,道:「原来如此?『至尊、隐逸、宗主』......照此推论,太宗皇帝登上帝位前,莫非也受了我们玄甲门与龙虎山那群牛鼻子们的恩惠,等到他登基后便也把玄甲门跟龙虎山都称扬嘉奖了一顿啰?」
尉迟无妄道:「我们『玄甲门』在太宗皇帝登基前曾为其立功......」提到「玄甲门」的过去,顿时心中千百种思绪回转而过,续道:「而那『修真隐逸,龙虎天师』这八个字却是太宗皇帝中年之后褒奖龙虎山的赞语。」
灵儿道:「莫非龙虎山一群牛鼻子曾随太宗皇帝远征高句丽么?那说书人曾说薛仁贵征东时的种种奇遇,什么吃了仙界面食而拥有九牛二虎之力,什么白虎鞭、震天弓、穿云箭......难道是龙虎山的牛鼻子们给暗中作法帮忙的?」
尉迟无妄觑了灵儿一眼道:「小女娃就爱胡说一通,我曾听门中长老们说过,太宗皇帝褒奖称扬龙虎山的因由有三,可是这三个原因却没有一样是市井说书人猜想的到的。」
灵儿奇道:「少林寺被太宗皇帝赞誉『武林至尊,达磨血脉!』也就是被『达磨院』十三神僧从窦建德手中拯救脱身这一件事;龙虎山一群牛鼻子究竟有什么大本事,可以帮得上皇帝三个大忙?师叔,快讲,快讲。」
尉迟无妄心想,这女娃儿莫非也把自己给当成说书人了,不禁苦笑,说道:「太宗皇帝当年尚为秦王时,与其兄长建成太子争夺帝位,双方暗地里剑拔努张,水火不容;本来双方还算势均力敌,表面和谐,太祖李渊尚有余力调停他们在朝廷政务上的争执。哪知后来弟弟齐王李元吉支持建成太子为皇帝,甚至蓄养死士,密谋暗杀当时的秦王李世民,自此建成与元吉俩兄弟便公开与太宗皇帝作对,终成死敌;后来太宗皇帝先发制人发动『玄武门』事变,一举将自己的兄弟太子李建成与齐王李元吉给杀害了。而太祖李渊迫于形势,也只好让位,退居为太上皇了。」
灵儿道:「我曾约略听爹娘说过我们『玄甲门』的先人前辈们曾为太宗皇帝的贴身铁骑打造兵器并参与『玄武门』一战,难道『龙虎山』的牛鼻子们也跟我们一样,追随太宗皇帝参与帝位的争夺战么?」
尉迟无妄摇了摇头,道:「太宗皇帝当年为了争夺帝位,不仅残杀了自己的同胞手足,登基后更将心中的怒火株连到相关官员及其后代血脉,自此损耗了自己不少的阴德,无形中更在内心埋下了无法抹灭的心病阴影......等到他中年体力渐衰之后,夜晚时常在皇宫内院听到众多冤魂齐来喊冤索命的凄厉叫喊声,甚至看到建成太子与齐王李元吉伴着血腥怨恨的脸庞,指引冥府牛马鬼卒们前来拘提自己......自此,太宗皇帝夜夜惊吓得失魂落魄,形销骨立,整个人昏沉委靡,无法安寝,只怕长此下去,早晚龙驭归天,命归九泉。」见灵儿听得又害怕又惊奇,续道:「也不知是不是太宗皇帝蒙上苍的垂顾爱怜,命不该绝;长安皇城有名自小在江西龙虎山一带长大的小太监,跟内司总管太监夸称『龙虎山』张天师等道士驱魔伏妖的厉害,力保『龙虎山』众道士必能为皇帝祈福延寿,涤晦净垢......如此层层上报,众人在束手无策之余,只能在太宗皇帝耳边建言,太宗皇帝在几近弥留之际,一听之下如久旱逢甘霖,猛然回光返照,急急下令敦请当代『龙虎山』张天师张慈正入宫一见......」
灵儿拍手道:「『修真隐逸,龙虎天师』......原来龙虎山被太宗皇帝褒奖的第一个原因是张天师帮皇帝抓鬼驱魔、祈福续命啊!」
尉迟无妄点头道:「不仅如此,自古以来我中华神州各大圣贤世家林立,香火绝续、盛衰轮替,真正可以让历代君王登基后必当敕封尊号的世家却仅有两家!」见灵儿疑惑的表情,续道:「其一是山东的『孔世家』,孔圣人的思想影响历代千千万万的读书人,流风所及,大到可以左右朝代兴衰与政权更迭的地步,哪朝哪代的当政者敢不戒慎恐惧面对儒家这自汉武帝以来无孔不入、如影随形的独尊地位?孔圣人恩泽百世,历代君王为了让天下读书人死心踏地的效忠,当然让延续着孔圣人香火的嫡传后裔也跟着沾光,享有世袭封号。」
灵儿接口道:「另一大世家,想当然就是江西『龙虎山』的张天师张世家啰?」
尉迟无妄道:「没错,『龙虎山』张天师世家乃道教正一派祖天师张道陵历代嫡派后裔相传,原创派于四川一带,自第四代天师张盛时才迁居江西龙虎山,世袭罔替,非宗亲不传。『龙虎山』创派数百年,影响力不在士林却深入民间信仰,左右神州千万黎民对于鬼神世界的敬畏观念与民俗行为,望尽神州,也只有『龙虎山』在民间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得与『孔世家』抗衡;我也是听门中长老说过,历代张天师均以修炼黄帝九鼎丹经为务,化丹修炼,尽显分形散影、通神变化之妙;相传当年蜀中厉鬼横行,白昼游荡人间,散播疫疠,祖天师张道陵便出面降伏作乱的六天神魔及诸鬼众,将其散处于西北不毛之地并与之为誓,人主白昼,鬼行暗夜,阴阳分别,各有所司,违者必当以九天神雷加以诛戮,不得超生,自此鬼界众生听到张天师名号,无不退避三舍;妳想想看,『龙虎山』祖天师都这么厉害了,他的后代嫡传掌教还会差么?」
灵儿听完,嘻嘻一笑:「也就是说,死掉的建成太子跟李元吉看到张天师进入皇宫之后,怕被他的什么神雷给打中,吓得屁滚尿流,带着一群牛马鬼众、厉鬼冤魂逃回冥府去了吗?嘻、嘻......您说的虽然可怕,但我可不信这些;师叔,妳快说太宗皇帝褒扬『龙虎山』的第二个跟第三个原因吧?」
尉迟无妄为了以「钦命阳血」噬养神刀「雷霆怒」,以韦寄凡的化名在大理寺担任刽子手十五年以来,见过超乎世俗常人所能逆料的灵异事件岂止十指所能尽数,虽然身怀绝技,武功卓绝,对鬼神之说却更是敬畏。见灵儿一派烂漫天真,丝毫不信的模样,叹道:「人世间万事万物,种种稀奇古怪的现象岂是我辈短暂生命所能一一经历,要是没经历过或看过便称说不信,那这天下森罗万列令人质疑的事物可多着呢!」见灵儿吐了吐舌头,续道:「哼!如果妳以为龙虎山的玄功祕技只有『抓鬼驱魔』这四个字可形容,那也只能用『管窥蠡测』四个字来形容自己了!灵儿,『龙虎山』虽然以修真养性,符籙炼丹为主,但他们千百年来却鲜少显露过他们真正的玄功绝技!别说一般江湖人士心存畏忌,不敢冒犯,就连你祖师爷爷也曾赞扬过当代张天师『含弘真人』的玄功祕技。」
灵儿惊道:「啊!难道祖师爷爷竟然跟张天师交过手?那一定是祖师爷爷获胜啦!」
尉迟无妄脸上闪过一道阴影,随即恢复,似乎不愿过于提及先师,道:「太宗皇帝因心病积郁又被冤魂厉鬼所纠缠,历经了这场大病,开始感叹自己年岁的衰老与人生性命的短暂,便如同历代帝王一样,开始有了长生不死的野心。」
灵儿道:「所以太宗皇帝为了求长生不死,便要求张天师传授他这类的仙法?」
尉迟无妄道:「没错,为求长生不死,太宗皇帝便无所不用其极地央求张天师助其年岁永驻,长存人间。唉!其实世界上哪有什么长生不死的法门?若是如此,历代张天师也不用羽化兵解,飞升太清了。虽说如此,但道家长生不老的修炼方法倒是有的,张天师最后定期进京入宫为太宗皇帝讲授修真延寿、养德修福的法门并时常为其进奉丹药服食;太宗皇帝自此自觉身舒体爽,精气神满,对张天师便更加钦佩信服,这便是『龙虎山』被皇帝赞颂的第二个原因了。」
灵儿拨弄着肩膀的两道辫子道:「原来如此,可惜太宗皇帝最后还是驾崩了,倒不知他是去了阴曹地府跟建成太子他们碰面呢?还是飞升天上找历代张天师修道去了?」望着天上的白云飘然而过,道:「太宗皇帝从饱受恶鬼纠缠到妄求长生不死的经历,『龙虎山』可以为他做的也仅限于捉鬼除煞、炼丹延寿这些事吧,哪来还有第三个原因?」
尉迟无妄闭目沉思,随即张眼道:「皇帝位尊九五,统御四海,脑袋里所想的哪里是我们这些升斗小民、寻常百姓所能揣度的?不在其位,便无从领略其境界!就连江湖上大大小小门派帮会的掌门、帮主、堂主......胸中所藏,亦非其门下徒众所能尽悉揣知。」
灵儿道:「所以师叔您跟我爹娘纵然是祖师爷爷的得意门徒,也无法完全理解祖师爷爷的内心所图,对吧?」
尉迟无妄点了点头,随即肃容道:「但话又说回来,上位者所求与所忌者,无非是『权力』这两个字的得失罢了。」见灵儿似懂非懂地听着,续道:「太宗皇帝越是咀嚼『龙虎山』这三个字,内心反而越加惊恐忌惮!『龙虎山』的道教信仰普及民间,深受千万黎民的崇拜敬奉,再加上『龙虎山』平时恤孤扶寡,行道济世的义行,在老百姓心中早已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心理依靠力量。妳想想,要是『龙虎山』想与朝廷作对,是人世的皇帝能够号令天下,还是神道的『龙虎山』可以一呼百诺?天底下有形的势力怎么抵挡得住心理无形的操弄?」
灵儿道:「那太宗皇帝只要在皇宫中擒拿住张天师,命他解散『龙虎山』徒众并撤销他天师世袭名号,从此闭关修炼,永不出山,岂不就天下太平了。」
尉迟无妄道:「小孩子话。张天师何等人物,岂可让人随便擒住又怎会不知太宗皇帝心中所忌!张天师除了不断婉拒太宗皇帝的敕封赏赐,以示『龙虎山』对人间事物无欲无求的淡泊态度外,还送给了太宗皇帝一个可以有效控制『龙虎山』的顺水人情。」
灵儿奇道:「天底下哪有要别人来控制自己的顺水人情?」
尉迟无妄此时心想:「要是师尊长孙敬仁当年有张天师这般韬光养晦的处世智慧,岂有『玄甲门』后来内鬼结交外敌的风风雨雨?」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问道:「妳知道道教所崇拜的三清天尊么?」
灵儿点头答道:「哈,扶风县的清虚观我是常去玩的,之前那里面的牛鼻子还请我爹打了几具法器哩。师叔所指的三清天尊不就是那三尊长着漂亮胡子,满脸肃容,端坐神桌上的元始天尊、灵宝天尊与道德天尊三个人么?」
尉迟无妄点头再问:「那妳可知其中的道德天尊是什么人?」
只见灵儿抓着头,羞红着脸道:「我平常多是趁着赶集溜到清虚观闲晃,供桌前的糕点倒是偷吃了不少,供桌上的道德天尊嘛......清虚观的牛鼻子们可没跟我介绍过谁是谁......」
尉迟无妄笑道:「道德天尊便是太上老君,也就是老子,妳在道观里看到的那尊白头老翁便是他......」随即敛容道:「世传太上老君姓李,因此张天师便禀告太宗皇帝,李唐皇室血脉经他推敲演算乃渊源于太上老君后代嫡系,天命所归,由太原后裔定鼎神州;接着又在长安举行隆重的太清建醮法会昭告天下这一消息。太宗皇帝为此龙心大悦,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心想:『这道教信徒遍布我神州大地,虽然不似江湖人士难以驾驭驱使,但这些信徒人数众多,一旦群起作乱倒也令人担忧;若藉此说法与道教老君攀缘起来,那么我大唐李姓天下不仅有效统御人间,更牢牢地控制着出世的世界。』」
灵儿听完随即跳起来,叫道:「妙啊!这招我怎么没想到?龙虎山张天师这滴水不漏的法子好妙!好高明啊!」
尉迟无妄道:「自此『龙虎山』徒众在张天师的带领下愈加谦冲淡泊,专务修真,不问世事,也跟少林寺一样,婉拒太宗皇帝的任何敕封行赏;太宗皇帝对『龙虎山』知机谦退的表现着实满意,于是传令天下,刻石褒扬龙虎山『修真隐逸,龙虎天师』八个大字。」
灵儿嘘了一口气道:「原来『修真隐逸,龙虎天师』这八个字来自于这三个原因啊!」迫不及待地道:「师叔,那您赶快跟我讲讲咱们玄甲门『江湖纲纪,玄甲宗主』八个字的来由吧!想必比那少林寺跟龙虎山的故事来得精彩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