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墙里头,「将军霸」虽然被打得眼冒金星,脚步踉跄,但头脑却甚清醒,见黑衣人总是以单掌跟牠周旋,另一只手却紧紧护着胸前包袱,想起先前跃墙飞过黑衣人头顶时,隐隐闻到一股从包袱内散发出来的幼儿乳香味......遂把目标往那包袱锁定;随即退了一步,暴然飞身扑向那包袱!
黑衣人岂容胸前包袱遭击,月光下只见他腾挪身形,灵活闪避,紧跟着反守为攻,纵身上去,变掌为拳,每一拳皆击在「将军霸」的腹部、臀部,痛得「将军霸」东窜西绕,吼声连连,无奈眼前黑衣人手法狠快,总是闪躲不及。
突然间,空中传来阵阵紧促的鸣笛声?原来坊墙外的三名武侯虽然窝囊胆小,不敢跃进墙内与黑衣人拼斗,头脑倒是机警聪明,见「将军霸」在坊墙内久久不出,又发出阵阵哀鸣闷吼声,心知不妙,赶紧取出袖中指头般大小的竹笛急吹,藉此紧急召唤在其它里坊大街上巡城的武侯过来支援!
黑衣人听那鸣笛声尖锐刺耳,响彻夜空,心想:「这鸣笛声若引起远方的巡城武侯警戒,也跟着吹啸起来,一传十,十传百,此起彼伏,势必惊动整座长安城,甚至连皇城里的羽林军也会跟着出动!要是我在这里被搜捕围剿,今晚所为岂不是功亏一匮?」心中不免有了忌惮,只想速战速决,跟着瞪视獒犬片刻,暗叹了一口气,猛地反手抽出背后包缠朱红布巾的那把大刀。
「将军霸」原本遭击受痛,吼声连连,对眼前的黑衣人深为忌惮,这时突然见到他手上多了一柄大刀,虽然刀柄上依旧包缠着布巾,但依旧可以感受得到这柄大刀隐然的风雷威势,竟不自禁地吼叫退避,露齿瞪视着敌人......
黑衣人迅猛挥刀,劈空声响,想将眼前的这头恶犬迅速了结再求逃路;岂知「将军霸」竟双眼炯炯地直瞪着那把大刀,突然一步步地倒退起来,待退到另一头墙角时,跟着前足扑地,犹若癫狂,呜呜咽咽地猛跳猛窜了起来?黑衣人见到这獒犬异常的举动,感到纳闷,随即举刀在身周画了个圆,回刀护身!
这獒犬天生野性难驯,嗅觉最为灵敏,黑衣人却不知适才自己抽刀、挥刀之际,随风飘扬的布巾与劈空舞动的大刀竟在空气中散发出令獒犬感到既阴森、又诡异的幽微气味......这令人窒息害怕的气味让「将军霸」惊恐想逃,东窜西绕,无奈黑衣人挡住了前方去路,让牠只能戒慎恐惧,频频倒退......
突然间「将军霸」昂首对那柄大刀吠了几声,抓狂直窜出去......黑衣人随即抡刀挥击防备,岂知「将军霸」靠近黑衣人近三尺距离时又猛然跳回原地,甚为忌惮?跟着又慢慢退到与黑衣人约两丈的距离后,扑倒在地,仰头直瞧那柄大刀,只觉得眼前这柄大刀诡异阴森,包缠在外的红布巾在夜空飘动又显得血腥异常......跟着全身簌簌发抖,抬头着对着月亮连连吹哮哀鸣起来,断续幽长,令听者毛骨悚然......
黑衣人急于脱身,不欲另结事端,听得「牌九李」等人的吹啸声愈发尖锐凄厉,又隐隐听到另一群巡城武侯跑步靠近,不暇细想,跨步向前,伸出蒲扇大的手掌便将「将军霸」的尾巴擒住!「将军霸」摄于黑衣人手中那把诡异阴森的大刀,丝毫不敢动弹;只见黑衣人将牠在半空挥了一圈便向坊墙外抛飞了出去!
那「将军霸」的重量何止两百来斤?黑衣人这擎举抛飞的身手显得举重若轻,毫不费力;不久只听得坊墙外「牌九李」等人「哎呦......」、「娘啊......」、「快来救我啊......」的声音传了过来,黑衣人紧接着双足一点,飞身而出,越过坊墙,往另一坊屋顶奔驰而去。
那黑衣人本身的武功可臻一流高手境界,但在奔逃之时,总是顾虑到胸前包袱的状态,不免无法尽情提纵奔跃,只听得背后另一群武侯的脚步声渐近,便飘然跃下地来,在栉比鳞次矮屋间的小巷中东钻西躲,绕起圈子起来。
这黑衣人对长安城内各坊各巷的地理环境甚是熟捻,尽拣阴暗曲折的里巷兜圈躲藏;那几名赶来的武侯不见「将军霸」,以为那獒犬早已紧追黑衣人而去,胆气一壮,便远远对着「牌九李」等人喊道:「你们守在那边的巷口,我们从这边赶这贼人出来。」「牌九李」等人随之在另一端呼应,嘴巴叫喊:「好极,好极!」心中却暗暗好笑:「适才扑跌在地的窘态被你们发现,回去后不知惹来你们『崇仁坊』多少的讥笑?既然你们想一马当先抢头功,也别怪兄弟们没提醒你这贼人的厉害了!」是时,长安城宵禁甚严,一般武侯若能在宵禁期间抓获贼党,通常都有不错的奖赏跟升迁机会,想来这些「崇仁坊」的武侯以为黑衣人只是一般里坊飞贼,便不想放过这大好机会。
那几名「崇仁坊」的武侯一一跃进巷内,东张西望,只见一名黑衣人正靠着墙角轻轻拍抚胸前包袱,心下大喜,悄悄分从巷口两头逼近,正要冲击擒拿时,只见黑衣人突然拔地而起,跃上墙头,顿时扑了空。
跟着一人也跃上了墙头,大叫:「在这里啦!」挥动一对熟铜棍,直往黑衣人身上招呼,后续几名武侯一一跃上墙头截住了黑衣人的退路。
那黑衣人似乎不愿伤人,只管向前疾冲,一晃身便闪过眼前武侯身旁,跟着转身飞脚猛踢,正中那武侯臀部,那武侯登时往另一头坊墙直坠而去......坊墙外「将军霸」正自惊慌气沮,呆呆地蹲踞在那墙角抽蓄,乍见有一团人影自天外飞来,一怔之下,猛扑而去,狂咬起来,一扫适才与黑衣人相斗的颓势!跟着只听得阵阵凄厉的喊叫声响彻夜空......紧接着又有数名武侯自远方跌落了下来,「将军霸」当然一视同仁,如此一一炮制......顿时「将军霸」一展雄风的咆啸声与「崇仁坊」武侯们呼天喊地的哭叫声在长安城夜空此起彼伏地交杂盘旋......乐得躲在另一头巷弄的「牌九李」等人远远观看,忍俊不住,闷笑起来......
这时城中已经到处充满呼号喝令之声,或支援搜捕,或拱卫衙属,黑衣人急欲脱逃,不理会另一头武侯等人,倏然飞身越过几个墙头,登檐游走,奔突之际,风声呼呼自耳旁吹啸而过,莫名地感到沧茫天地之间似乎已无自己的容身之处,更遑论在这诺大的长安城里头......
这黑衣人正是从朝廷大理寺天牢位置绕过东市街道往南飞掠急奔而来,一路上不知越过了多少道坊墙与沟渠,躲过了多少拨巡夜的缇骑与武侯;狂奔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过了「晋昌坊」,终于在一排槐树的尽头处看到一角飞檐斗拱,随着脚步的迈进,渐渐地,一座肃穆庄严的殿宇耸立眼前。
黑衣人登时停止脚步,怔怔地望着这殿宇大门上方的一块黑底金字牌匾,吁了一口气,喃喃自语地道:「大–慈–恩–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