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兮姐!外面下了好大的雨啊!你看,我买来了什么?”苏浅悦急匆匆地推开古色古香的店门,还沾着雨珠的油纸伞被手忙脚乱地合上,放在门边。
她是一个孤儿,从小父母双亡,辗转于各个亲戚之间,直到被养父养母收养,才停止了每月劳累的奔波。
但这只是暂时的,她来到这个新家没过多久,养母就有了孩子。为了减少家庭的开支,她的养父养母毫不犹豫的抛弃了她,不论她怎么央求,都将她拒之门外。
这时,她才意识到,这种所谓的“亲情”在她身上,都从未出现过,至始至终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的接受而已。
她的心在刹那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毫不放松。她发疯般地在雨中奔跑着,她不知道自己的方向究竟在何方,直到她精疲力尽,气喘吁吁地停下了脚步,抬头发现,她的面前,矗立着一座独具匠心的“古楼”。
古楼屋檐下摆放着一块四角挂着铃铛的木牌,上面雕刻着“轩铃斋”这三个字;房梁也是巧夺天工,每一根都雕刻着不同的物件,有百兽、百鸟、还有各种奇花异草;大门旁,还放着一座狐狸雕塑和大鱼雕塑,每个雕塑也都挂着一个铃铛,伴着雨的风微吹起来,铃铛就叮叮当当地响,仿佛一只美妙的曲子。
她情不自禁地走近了些,突然想起这是别人的屋子,匆忙地往后退了几步。也就是这时候,她认识了苏兮,一位温婉尔雅的大姐姐,也是轩铃斋这座看似像古楼却是杂货店的店长。
正当她准备跑走的时候,店门被轻轻推开了,苏兮缓缓走了出来,对她说进来吧,她肯定在外面冻坏了吧,她可以在这当店员,包吃包住。
她起初惊奇地望着苏兮那张与自己八分像的脸,最后在肚子对自己的抗议下,还是半信半疑的答应了,成为了轩铃斋的店员。而如今苏兮也未曾骗过她,吃的穿的样样不少,这也就有了今天的这一幕。
苏浅悦急急忙忙地将手中的塑料袋放到大厅的桌子上,在一旁坐着的苏兮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轻轻碰了碰苏浅悦的衣服,皱眉道:“这么急,衣服都湿透了,快去屋里头换身衣服,再冲个澡,别着凉了,什么时候等下再说。”
苏浅悦吐了吐舌头,向店里的内室跑去。
“这孩子,既和我像,又不像,唉。”苏兮轻声道,理了理衣裳,起身向前走去,关上了被风吹着,不停的撞着墙壁的门。
正当苏兮转身离去,刚关好的门,又被轻轻推开了。站在门前的,是一位衣着简朴,神色略显疲惫的少女。
苏兮闻声转身,面容友善地问道:“姑娘,这么晚了,可是有什么事?快进来吧,别着凉了,有什么需要的,与我提便好。”
“我......”门口的姑娘抿着唇,心神不宁地望着苏兮和善的面孔,想开口,却又不敢。
“姑娘若觉得难以开口,可以自行瞧瞧店里的物件。”说着,苏兮往旁退了一步,面容依旧是那么的亲切动人,足以让陌生人放下警惕。
站在门口许久不动的少女终是鼓足了勇气,她深吸了一口气,向苏兮走去,略显慌乱地问道:“你......你是这家店的店长吧,我听说这里有,有很多各式各样的物件,我的姐姐本来很开朗,但是现在......她因为被那个狗东西给......一直都无法振作。”
她顿了顿,眼圈有些泛红,接着道:“最近她快生日了,我想挑件礼物送给她。”
苏兮垂下眼眸,向旁边的货架走去,拿下了一个小桃木盒,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盖子,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条挂着喜鹊的项链。
“姑娘,你看这条项链可好?传闻戴上它的人如果细心呵护,项链上挂着的喜鹊就会显灵,可能会发生许多不可思议的事呢。”苏兮说着,将盒子递给她。
“啊,我姐姐正好喜欢喜鹊,这个礼物她一定会十分喜欢的,那,请问多少钱啊......?”少女全然没有把苏兮的后半句话放在心上,倒是先紧张地问起了价钱。
“看姑娘姐姐与这条项链如此有缘,不妨送给姑娘好了。”苏兮轻笑了声,恍然间,项链上喜鹊的宝石眼睛眨了下。
少女一听不用花钱,赶忙谢过苏兮,慌慌张张地离店而去,临走前还不忘关上门。
“咦,刚刚是客人来了吗?我好像听见你们的谈话声了。”换好衣裳的苏浅悦边擦着头发,边大步流星地朝凝视着少女离去方向的苏兮走去。
苏兮闻言转头,浑然没有刚才的凝重。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拿起苏浅悦正擦着头发的毛巾,边帮她擦着,边领着她坐到茶几旁的木椅上。
“哎呀,你就告诉我嘛,苏兮姐姐~”坐在木椅上的苏浅悦见苏兮良久不回答她的问题,只得撒起了娇。
苏兮哭笑不得地看着面前正耍着孩子气的苏浅悦,将毛巾轻放在茶几上,坐在了苏浅悦另一旁的木椅上,道:“急什么,先告诉我你买回来了什么吧。”
“哼,你现在才想起来问我,你明明可以自己先看的。”苏浅悦双手叉着腰,装作怒目圆瞪的样子,瞪向苏兮。
苏兮无奈地摊了摊手,道:“好吧,是我的错,你先听我讲个故事吧。”
“故事?什么故事啊?快讲!”苏浅悦一听有故事,连忙凑到苏兮旁边,刚刚怒气冲冲的模样,烟消云散。
“你呀,一听到有故事就这么兴致勃勃。”苏兮瞅了一眼兴致盎然的苏浅悦,开始娓娓道来。
民间,曾有两位姐妹:姐姐挽滢温婉动人,歌喉如同喜鹊美丽动听;妹妹挽心开朗大方,舞姿之妙好似天女下凡。
她们姐妹俩从小父母双亡,靠着在街上卖艺为生。
奈何人世无情,妹妹挽心在街上跳舞时,被途经的贵公子一眼看中,他先是装作知书达理之样夸赞她,像是对挽心一见钟情。又假装悲叹家世富贵,所以父母不准他娶一个孤女,但等他筹备了金钱,就一定带她私奔。原本单纯的挽心还听的进姐姐挽滢劝告,但日久生情,没过几天挽心便被贵公子的花言巧语勾了魂对他痴情万分。
贵公子见计谋得逞,便更加平繁地出入姐妹俩的住处,这一来二去,走着走着就脱了衣裳、上了床,失了身。
挽滢见事态已经生米煮成熟饭,后悔万分,只希望贵公子能兑现当时的承诺。
但他可是富贵人家的少爷,怎么可能对一个民间女子一见钟情?他随意潦草的履行了承诺,只给挽心妾室的身份,起先对上挽心的质问,还能应几句,说是父母不准。后来厌烦了,变本加厉,让下人随意处置挽心,留口气,别死就成。下人里面几个大胆的便粗鲁暴力地上了挽心,有的手里还拿着粗长的木棍边戳边上。而贵公子也不过问,有时烦躁了,便拿着点燃的蜡烛,将滚烫的蜡油滴在挽心身上,听着她尖叫连连,跪地求饶的样子,得以发泄。
另一边,后悔莫及的挽滢处心积虑的想把挽心从黑暗中救出来,却别无他法,她只能偶尔向旁人打听打听贵公子的事,连挽心现今如何都不得知。
直到两年后,挽滢靠自身的努力成为了京城有名的歌女,这时,她才得知,挽心一年前就在绝望中自杀而亡了,对世间没有一点留恋的,永久离开了。听旁人说,她死的时候没有留一滴泪,而是将自己残忍的割断了双腿,最后,在心口狠狠戳上了数刀,自刎了。
当贵公子的下人发现挽心死时,也并没有吃惊,只是自作主张的将她的尸体丢到了深山老林,连不远处的乱葬岗都懒的丢。当下人们告知贵公子时,他却连她的名字都忘却了。
挽滢听到这个消息的一刹那,是伤心欲绝的,仿佛被深深地割了肉一般疼。但她没有被复仇蒙蔽双眼,而是下定决心,要让那些误入歧途的少女,重回光明。
在一年又一年的写词,唱曲中,挽滢终于呕心沥血的完成了惊世之曲《凤囚凰》,正如曲名一样,歌词处处指责官僚主义的恶毒,人心的黑暗,劝告少女们不要轻易的就被甜言蜜语所拐骗。整首曲子曲调柔顺,歌词含义时而明显时而暗示,这一只曲,让许多做着和贵公子一样肮脏龌龊之事的有钱人家脸色大变。
他们不约而同的雇了杀手,杀了挽滢。当天晚上,火光肆意的侵蚀着挽滢所居住的楼房,那场大火,如同扑不灭的恶魔般吞噬了挽滢的所有财宝,包括她的生命,她的曲子。
有钱人家们以为此事已经了结,嘲笑挽滢愚昧无知。第二天,在楼房的灰烬中,却飞出了一只喜鹊,眼睛如同挽滢那清澈明亮的双眼,倒映着京城的繁华,歌喉如同挽滢那动人心弦的歌声,在清晨边飞边鸣,鸟鸣声围绕着诺达的京城四处回荡。
后来有人说,那是《凤囚凰》的调子。而那只喜鹊,是挽滢死后执念的化身。
“我觉得吧,其实真正愚蠢的是和挽心一样的女子,旁人相劝,却仍不知悔改,挽滢倒是真正为那些女子着想的人。”苏浅悦拖着腮,认真地看着苏兮。
苏兮摸了摸苏浅悦已经干了的头发,嘴角勾起一丝轻笑:“那么苏小姐可以告诉我你到底买回了什么吗?”
“是你最爱吃的桂花糕啦,连这香味都闻不出来,哼。”
“那我把我的八二年龙井拿出来给苏小姐当赔礼,陪个不是。”苏兮笑眯眯地从茶几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小青花瓷,打开塞子,一阵清香充斥着大厅,顿时清香四溢。
苏浅悦深深地朝瓶子吸了吸,不禁感叹道:“哇喔,这茶叶怎么这么香!咳咳,那本小姐就原谅你啦,等等,好像还有事。”苏浅悦突然想起最根本的事还未得到回答,接着问道:“今天店里到底是不是来客人了?”
“明天便知,先去睡吧。”苏兮将纤细的手指比在唇边,一脸笑意的回答道。
“哼,苏兮姐最坏了!”苏浅悦嘟起了嘴,但还是听话地走去了卧室。
好吧,她其实也真的困了。
第二天清晨,昨夜的少女匆忙地推开了“轩铃斋”的店门,她激动地握着苏兮的手,千言万语不知该怎样表达。
良久,她平复了心情,感谢道:“谢谢你,昨天我将项链送给姐姐了,好久都冷着一张脸的她,竟然,竟然笑了!而且对我说了谢谢!”
“我真的,太,太感谢你了!”少女目光炯炯地望着苏兮,竟是留下了感激的眼泪。
“不是我救了你姐,是你姐救了她自己。”苏兮轻声道。
少女显然没有听到这一句,还以为是苏兮嫌她失了态,匆匆告别后,便跑走了。
苏浅悦从货架后窜出来,听着外面微风吹响的铃当声,问道:“所以,是那条项链上的喜鹊帮助了那位大姐姐的姐姐走出了被......强上的阴影?”
“你觉得呢?”苏兮淡淡一笑,窗外传来几声欢快的鸟鸣,“昨天我们的对话,你不是早就听到了吗?”
苏浅悦沉默了,对上苏兮那仿佛洞察一切的笑意,尴尬道:“……好吧,我是听到了,只是想确认一下嘛。”
苏兮轻笑了笑:“走吧,旁边那条街上有你爱吃的小吃店,就当早餐吧。”
苏浅悦见苏兮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耶”了一声,拿上绣着桂花的小钱包,拉着苏兮朝街上走去,朝鸟语花香的清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