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纠结着要不要悄悄的短信通知一声朝阳学长出来接驾,却又担心当事人如果都不愿意的话,岂不是又弄巧成拙。正思前想后间,顾茗矾的车子开的异常利落,一个刹车就已经稳稳的停在了医院门口。
要不怎么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有些时候命运这个东西不得不让你叹服。此时医院门口正停着辆急救车,张朝阳穿藏蓝色的高领毛衣,外面松散的套着白大褂,正忙得热火朝天的安置着车上抬下来的病人。
他带着黑框眼镜,神色肃穆,站在萧索的寒风中更显得成熟坚毅。
那一瞬间,我明显的感觉到了顾茗矾行云流水的倒车动作微微滞了一滞。
我坐在座位上,有些不知所措,她也没有急着赶我下车,只是倒好车子停在那里,摆出一副敌不动,我不动的姿态。
“那个……顾姐,学长在那边”我讪笑着打破了诡异的气氛道:“呵呵,真巧,要不要顺便打个招呼?”。
这个时候修行尚浅的我有些扛不住压力,显然已经坐不住了。
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我一咬牙推开车门,昂首挺胸的站直了身子,抱着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决心,对着不远处的张朝阳招了招手,灿若朝霞道:“嗨,学长!”
张朝阳闻声抬起头,见到是我站在车子旁边笑的跟大尾巴狼一样,不禁有些奇怪,不过还是不为所动,继续忙完了他手上的事情等病人都抬进了医院里,这才衣袂飘飘的走了过来。
“楚牧,你怎么在这?”他不明所以的盯着我问。
我哼哼哈哈的说:“那个,我朋友在这边住院,麻烦顾姐把我送过来了,刚看到你,打个招呼。”
这时顾茗矾才蹬着高跟鞋,一脸倨傲的从车里站出来。
张朝阳有些尴尬的看了看顾茗矾,然后又没好气的瞥了我一眼,摆出一脸又搞什么鬼的表情。
我见事情已经圆满,赶紧见好就收的说:“你们慢聊,我朋友等着呢,我先过去了。”
边走还不忘边回头看他们两眼,只见两个人隔着红色的轿车面对面的站着,一个穿着黑色的呢子外套,一个穿着白色的医生制服,整个画面显得莫名其妙的突兀却又和谐者着,连带这一片广袤的天地,都变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寂静的一个角落。
在医院的大厅里等了好一会儿,涂茶茶才上气不接下气的抱着一束白色的绣球花狂奔而来。
“等你半天了,怎么才过来。”
我边埋怨着边把她手上的花一把夺了过来,白的像雪一样的绣球,花团锦簇的,格外清新。
“早知道我就不打的了,堵得比坐地铁都慢,喂,你丫抢我花干嘛呀!”涂茶茶气急败坏的撸了撸袖子,想再抢回去。
我伸出一只手挡开她淡定的说:“我把美媛给得罪了,你就行行好,给我借花献佛呗。”
“想得到美,自己怎么不准备,就知道捡现成的,你不知道这冰天雪地的季节鲜花有多贵!”她不依不挠道。
“你跟她就不用客气了,还送什么花呀,美媛好歹是救过我一命,我送朵花意思意思也是应该的。”
“哼,你倒是应该的,应该的你不自己买。”
涂茶茶老大不高兴的撅着嘴跟在我后面进了病房。
丁美媛此时正躺在床上看杂志,瞥了一眼见到是我们,便又把头扭了回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一般。
我虽然被她当成了空气,不过还好提前有心理准备,也不至于太尴尬,边讪笑着把花插到了她床头上的玻璃瓶里,边给涂茶茶递眼色。
涂茶茶见我对着她挤眉弄眼,只好硬着头皮陪着笑坐到美媛旁边贼兮兮道:“美啊,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腿有没有好些?”
丁美媛虽不想待见我,但毕竟跟涂茶茶没什么冤仇,便也就不高不低的应了声。
“还好,这点肉体上的伤算不得什么。”
涂茶茶听了不由得扁了扁嘴,颇无奈的看向我。
我自然也听出了丁美媛的弦外之音,心里苦兮兮的哀叹着感情躲了她这么些日子,还惦记着挖苦我呢。
我讨好的趴在她的病床旁边,做出一副忏悔的样子说:“美媛,周承的事情我想跟你说清楚,那天方闻说的那些你也听到了,我是一点都不知情,不然我肯定不会瞒着你,你就理解理解我呗。”
她把头扭到了一边,还是不为所动。
涂茶茶对着我同情的眨了眨眼睛,我恶狠狠的拧了她一把,她只好又龇牙咧嘴的拉着丁美媛的手替我说话。
“美,二姐他事先确实不知道,还跟我合计着怎么打听周承手机里的人呢。她这个人从小脑子就迟钝,尤其是感情上面的事情,又没什么实战经验,纯情的跟刚从尼姑庵出来似得,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别生她气了。”
虽然涂茶茶这番话并不是很让我认可,不过本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精神,我从善如流的点点头,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丁美媛把我们俩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思量了好久才开口道:“你带周承回去见父母是怎么回事?”
“这个……这个嘛……”
我结结巴巴的不知从何说起,我总不能说是周承提议这么干的吧,那样的话恐怕丁美媛会觉得我在显摆,直接用她那条断掉的腿把我踢出窗户外面去。
还好涂茶茶反应够快,做出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说:“嗨,那有什么,还不是二姐她父母催得紧么,刚好周承跟二姐相过亲,所以去帮她客串一下也算不得什么,再说了,二姐现在可是有名正言顺的男朋友了,以后自然麻烦不到周承了。”
我赞赏的看着涂茶茶,又忙着跟在她后面用力的点了点头,信誓旦旦道:“我保证不麻烦他了。”
此时丁美媛虽然仍是一脸严苛的表情,但嘴角已经是抿了又抿,忍了好一会才叹了口气说:“罢了罢了,我也犯不着气你,只是觉得你杨楚牧也太仗势欺人了些,仗着周承喜欢你喜欢了八年,你就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吗,你知道喜欢一个人喜欢八年的心情是怎样的吗,你凭什么可以视而不见。”
我抓着丁美媛的手,痛定思痛的说:“我知道八年不是一个小数目,我也没有一点看轻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份感情太重了,重的超出了我的负荷,是我承受不起。”
丁美媛眸子里亮闪闪的看着我,我也分外动情的看着她,就在我们相顾两无言的时候,涂茶茶咳嗽了一声,哼哼哈哈颇不解风情道:“你丫少整那些冠冕堂皇的,就直接说你现在对李代铭已经死心塌地以身相许,看不上周承不就得了。”
我身体一晃,差点一脑袋栽到丁美媛的病床上。
“你看不上周承,我看的上,现在我倒更觉得他是一个值得我追寻的人,起码现在他跟我是平等的了,都有一段长达八年的单恋时光。如果以前我还觉得自己是在孤军奋战,那么现在他应该是跟我站在同一个立场上了,我懂他,他也应该懂我。”丁美媛的神情有些伤感。她看了看我,又不甘道“命运真爱捉弄人,我本以为周承为我补了一暑假的课,是上天注定了的一段姻缘,竟没想到我是为别人做了嫁衣,周承竟是在那个时候喜欢上了你,也许就是从那一年的某一天开始,我们这八年来纵横交错,纠缠不清的感情就已经埋下了伏笔。”
“美媛,你是一个值得别人全心全意去爱的姑娘,我真心的希望你能幸福,如果在无意之中伤害了你,我跟你道歉,以后我一定不再让你为难。”
我看不得美媛受伤的神情,爱情有的时候能在一个瞬间便让人生不如死,更何况这是一场持续了八年的撕扯,如果说我完全不理解周承的感受那是假的,只不过理解不理解终究都是要辜负的,所以只能装聋作哑的不做他想,但是美媛的痛苦我却不能不管不问,有些事情该你面对,终究都是逃不过的。
涂茶茶站在一旁打着哈哈道:“二姐,人美媛好歹是救你一命的人,你以后若再让人家为难那真是该下地狱了。”
丁美媛挪着身子往枕头上靠了靠,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说:“别给我带高帽子,我根本就不是救她,我是在救我自己如果杨楚牧那天在当着周承的面倒在了车子底下,若是活着倒也还好,万一要是小命不保,恐怕我这辈子都别指望着周承能忘记她,还不如死的那个人是我,内疚也好,感动也罢,亦或是同情,周承总该是能记我一辈子的。所以无论你杨楚牧现在对周承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我都欣然接受,大不了公平竞争,但如果是跟一个死了的人做情敌,恐怕我这辈子都赢不了了。”
听了美媛这番话,我跟涂茶茶面面相觑的同时又对她生出了些敬佩,尽管涂茶茶之前猜的不错,却没想到她这般大大方方的就承认了。
爱一个人可以有很多种方式,像是丁美媛的这种,已然百炼成钢,她正以无坚不摧的姿态呵护着自己微茫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