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了咬嘴唇,手指紧紧的捏着文件壳的边缘,关节因太过用力已微微泛白。
这是我夜以继日加班加点做出来的策划,这是一个小组的人讨论了一天一夜的最终成果,这是经过了近一个月的打磨才终于横空出世的心血。而此时,它却连张废纸都不如,却让参与制作它的每一个人都蒙羞。
虽然心里觉得十分委屈,可我还是极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并没有抄袭,根本就没什么好害怕的。
李代铭站在旁边,抱着手臂审视着我,最后他终于开口跟Asa说:“Whatareyougoingtodo?”
ASa看了我一眼,对李代铭耸耸肩道:“Thereisnobetterway。”
他用手扶了扶鼻子,沉思了一会说:“请给我一些时间,我想我会给您和您的品牌一个满意的结果!”
他态度诚恳,语气坚决,神情却凛冽的像是荒漠上覆盖着的积雪,厚重而又绵延,有种微不可见的压迫气息迎面而来。之前我就一直觉得,像是李代铭这样的人,天生就是一个leader。
Asa坐直身子目不转睛的看着李代铭,摩挲了一会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皱着眉毛显得有些懊恼,最后终于点点头道:“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Raymond。”
走出门之前,他还是指了指我手里的文件对着我说:“不过,这个东西我们现在不能用,希望杨小姐能在我们下一次发布会之前打造出一份更完美的Planningcase!”
他的意思虽然表达的含蓄,但我还是听的一清二白。
“对不起,先生。我们并没有抄袭,这个案子是一个团队的人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我不能接受弃之不用。”我挺起身板,态度坚决的说。
Asa并没有生气,他反倒停在原地一脸微笑的看着我,就像是听了一个笑话,或者看了一出很滑稽的表演。
他这样的表情才让我在那一瞬间终于体会到,原来,这个世界上最深的诋毁并不是来自恶毒的语言,往往是一个轻蔑的眼神,或是一抹同情的微笑便足以让你沉入无底的深渊。
我紧紧的抿着嘴,咬牙坚持着,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重复,我没有错,我为什么要妥协。
这时,李代铭走过来挡在我的身前,伸手对着他做出请的动作说:“您慢走,我们会在十天以后交出一份更好的策划。”
那一瞬间,没有人能看到我的委屈,也没有人在乎我是否的清白。
他一直到把Asa送进电梯,自始至终连看都没有再看我一眼。
我看着他的背对着我的身影,还有周围各种怪异的眼神,心里突然堵得异常难受。我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竟然连他也不相信我,而且第一个不相信我的就是他。
我抑制住酸涩的眼睛叫住他,一字一顿的说:“李总,这个案子,我是不会再重做的。”
他停住了身子,但却没有回头,分外笔挺的站在原地。
我面带悲凉的从后面看着他,竟觉得像是从来都没认识过这个人一般陌生。
他终于又迈开了步子,声音低沉道:“你会做的。”
人在遇到变故以后,就会变得格外敏感。就像是现在的我,哪怕是一群女人趴在一起讨论谁做的指甲比较好看,我都会不由自主的联想她们一定又是再说这次抄袭的事情。
越心虚的人,越是怕遭到诽谤,越清白的人,越是怕被怀疑,而我此时是既怕被诽谤,又怕被怀疑,完全是只惊弓之鸟。虽然露娜跟陈贱男都在我面前表现出无所畏惧的样子说“大不了就多加两个班,总能做出那帮孙子们抄不出来的东西”但我又何尝不知道他们心里的担忧。
抄袭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一旦输了官司,不管你是真的还是抄的,赔一大笔钱是无可厚非的,还有可能以后在这个行业里再也爬不起来。所以我接下来要面对的,也许真的会是成王败寇那么残忍的对决。
顾茗矾把我反锁在她的办公室里,劈头盖脸的骂痛快了之后说:“你好好想想,到底是什么地方被别人钻了空子。”
我饱尝世态炎凉般沧桑的看着她,平静的说:“你不怀疑我吗?”
她恨铁不成钢的把桌子上的一包纸巾对着我就砸了过来:“你脑子让驴踢了吧,我怀疑你个头啊。”
我看着凶巴巴的顾茗矾,突然眼泪就流了下来,这几滴眼泪本来是该在被Asa嘲讽的时候流的,是该在李代铭背对着我头也不回的时候流的,可是都被我一忍再忍的憋了回去,现在突然就憋不住了,也不想忍了,因为终于有人肯相信我,有人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我这边。
“就知道哭,哭有个屁用!”她凶巴巴的说着,看我的眼神却有些不忍。
我撕扯着她扔过来的纸巾,哭的更是梨花带雨起来。
后来才知道,那一天的我还真成了焦点,AW里一时之间没有人不知道杨楚牧被KC控告抄袭,让亲自提拔她升职加薪的李总异常失望,还被一部经理关到办公室骂了一下午,出来的时候眼睛肿的那叫一彪悍。
不过令我意外的是顾茗矾竟然没有劝我重做策划的事情,甚至连提都没提,她的所有注意力似乎都绷在了是谁把案子泄露出去的点上了,我本来以为李代铭会通过她来说服或者压迫我。
涂茶茶仗着有张渠这么个远程卫星罩在我头上,竟对我的事情了若指掌。她跟我打慰问电话的时候,似乎正干着体力活,呼哧呼哧的直喘粗气。
“我说二姐,你是不是又得罪小人了。”
我已经哭了一下午自然也想开了不少,有人愿意抄我的东西也是对我的一种间接肯定。就像是小的时候,好不容易做出的题目被别人抄去了答案,还跑到黑板上得意洋洋的演示一番。其实我们长大的过程不就是不停的跟这些无处不在作恶多端的小人们的一部斗争史。也许随着年龄的增长,小人的本事会越来越大,越来越难对付,但我们不是还年纪一把的活到了现在,所以胜利还是会永远属于我们。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鲁迅老人家说的阿Q精神,但我的心里确实舒服了很多,唯一让我耿耿于怀的,反倒是李代铭不相信我这件事。有些时候,他看我的眼神像是能把我看穿一样,但真的有了情况,最不了解我的,反倒是他。
“小人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强烈抗议你用某些反道德反常规的手段监视我!”
涂茶茶的喘气声总算是消停了些,她得意洋洋道:“机会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你也可以监视他呀,你们俩得互相检举揭发才能保证我固若金汤的统治地位,长治久安嘛。”
“你想的还真美,我是不会告诉你张渠刚刚跟一四十多岁雍容华贵的女企业家吃饭去了。”我幸灾乐祸道。
“你怎么不说那老女人还带着个小白脸呢,张渠都跟我汇报过了,你丫别想挑拨离间。”
“好吧”我挫败的叹了口气说:“张渠这种事儿都跟你说,还真是奔着三好男人的目标去了。你忙什么呢,喘的跟白素贞喝了雄黄酒似的。”
电话那边一片嘈杂过后,涂茶茶才总算顾的上我。
她愤愤道:“白素贞喝了雄黄酒还能变形,我整个就是变熊,你说孟裔是不是神经病晚期,姑奶奶我头一天上班,他拉着我来工地验收也就算了,有电梯不坐非让我跟着他爬楼梯,我这一天什么都还没干净陪着他爬楼梯去了。”
我听了差点没忍住笑了出来,这个孟裔又是玩哪门子的剑走偏锋,被他喜欢上还真是够灾难的。
“行了,我不说了,我看见孟裔像撒旦一样对着我招手呢。你那事儿张渠说了,如果真的要打官司的话,他也不会袖手旁观的。你丫也真够背的,从小就是标准答案,没想到现在还有人抄你的作业。”
“我知道自己现在后台硬,你赶紧去忙吧,一会儿你老板指不定还有什么更变态的招对付你。”
涂茶茶这才匆匆的挂了电话,可见处境也够水深火热的,真想知道孟裔能憋着这口气折腾到什么时候。
因为哭了一下午,脸上的皮肤被风吹的有些发紧,我披散下来头发,手插在口袋里缩着脖子去地铁站坐车。
还没走到地铁口,李代铭的奔驰就追了过来,
他开开车窗冷着一张脸让我上车。我连头都没抬,瞥见是他,不由得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听见身后车子没跟过来,不由的撇着嘴角自嘲的笑了笑。却没想到李代铭竟从车上跳下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二话不说的把我拖到了车上。
他沉默不言的看着我,我挣扎了两下见车门已经被他反锁,便索性靠在椅子上不再动弹。
见我老实下来,他这才发动了车子,一直开出了市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