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泉路上有个三叉路口,三面是路,一面临江。
车子开到那里的时候,路面开始变得拥堵。远远的看到江边停了两辆警车,还拉起了警戒线。
涂茶茶见车子停了竟迷迷糊糊的开门下了车,我一时没拉住她,只好跳下车去追她回来。
她一路摇摇晃晃的扶着停在路中间的车子跑到江边,趴在栏杆上就是一阵猛吐。
我心惊肉跳的从车缝里窜出去,跑到她旁边大叫:“姑奶奶,你到底想干嘛,你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
她张张嘴,刚想说话又是一阵反胃,不过倒是没吃什么东西,只是趴在栏杆上一阵干呕。
我掏出纸巾递过去,她接过胡乱的擦了擦嘴指着我身后说:“那她不是更危险?”
我回过身,才注意到身后就是警戒线。
护栏外站着一个赤着脚的女子,衣着倒是很讲究,虽然从侧面看妆容凌乱,满目凄楚,一头卷发被风吹得凌乱,但却颇有风情。
她无视着这个城市的喧嚣与噪杂,默默的抽着烟注视着江水,一旁的民警小心翼翼苦口婆心的劝着。
我回过头无奈的说:“你看不出来,她根本是想寻死!”
此时,张渠移好了车子,一脸兴师问罪的走了过来,我只好十二万分内疚加抱歉的看了看他。
紧张的气氛里涂茶茶却突然明媚的笑了起来,她扶着栏杆仰起头,任江风拂面吹着“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她根本就不想死,想死的人又怎么会让自己看上去那么危险?”
张渠抱着手臂倚在栏杆上,颇有兴致的看着涂茶茶。
后面的民警回头看到我们,一脸春风化雨的微笑立马变得怒气冲冲起来“你们凑什么热闹,不知道这里清场吗,赶快离开!”
果然这个世界上的好脾气都是留给敢死的人的,我识趣的想拉涂茶茶离开这里。
涂茶茶推开我,往警戒线走了两步“小姐,你要是不想死,就别傻站在那里,也许全世界的人都看得到现在的你,但是让你想死的那个人,一定看不到。”
女子听了落寞的垂下眼。民警见机互相使了使眼色准备动手救人,岂料女子却机警的很,双手松开护栏指着他们沉静的说“你们往前一步,我就跳下去。”
他们见状,尴尬的站在原地不敢再动。
她冷笑着说“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涂茶茶瘫坐在地上指着他们说:“对,你你你,没有一个好东西,还有你。”最后竟指向了张渠。
我赶紧挪过去挡住了她的手,本想把她拉起来,可她竟像烂泥一般纹丝不动。
她坐在地上盘起腿,不知道是神智不清还是精神太好,开始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
“男人嘛,到底有什么好。我想他想了五年,忘他忘又忘了五年,整整十年的时光,真他妈难熬。”
“最后呢,但凡是齐晓冉一句话,我总也留不住他。”
涂茶茶皱了皱眉头,言语哽咽。
“我当时恨他,也恨我自己,更恨齐晓冉,恨所有人,我以为我会恨他们一辈子。不过,今天我知道我错了,我真的没办法一直恨下去。喜欢他的那么多年,每天晚上,他在我梦里是那么完美的样子,我一砖一瓦,一分一秒的在心里用五年的时间把他的形象堆砌的高大坚挺,完美神圣,可最后让我伤心绝望的竟然只是某一个瞬间某一句话。”
她挣扎着站了起来,晃了晃,重新靠着护栏站定。
“我现在虽然知道他过得不好,可我竟然开心不起来,因为知道他的好跟不好都不会是因为我。”她摇摇头,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我的爱与恨,哭与笑,我的青春,我的全部,都只是别人的曾经,曾经而已。”
涂茶茶趴在栏杆上面吹着江风兀自笑着,像是在寻求解脱。
我走过去,站到她旁边,就像五年前一样,与她同悲同喜,共进共退。
她转过身来,紧紧的抱着我,她懂我,亦如我了解她。除了我们的青春与爱情都随着时间流走了,一切一如从前。
看着深渊一般涌动的江水,我多希望它能带走这座城市里充斥的所有爱恨情仇。
“小姐,你若是被男人甩了,不管是谁的问题,终究不算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现在这一整条路的人都在为你的感情失败而耗时误事。有赶着赚钱的出租车,有赶着签约的生意人,有赶着救命的救护车,也有赶着回家跟陪父母吃饭的年轻人,他们哪一个人的事情没有你现在的事情重要,生死不过是迎接与告别,别让你的生命成了别人沿途的风景!”张渠走了过来,手插在裤袋里,眼角眉梢虽有些不耐烦,却仍极有风度。
女子看了看抱作一团的我跟涂茶茶,再看看霓虹闪烁的车流,像是有所触动。
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站在旁边身姿英挺的张渠,终于低下头,像是散尽了生气,整个蔫了下来,最终瘫坐在护栏下。
民警手脚敏捷的翻了过去,把她抬了出来。
上警车之前,她似乎犹豫了一下,终于转过身,此时已没有了之前的戾气只剩一脸的苍茫。
她看向我跟涂茶茶说:“从此天涯,我们都会过的比曾经好。”
说罢又淡淡的看了一眼张渠,如释重负的转身上了车。
看着警车走远,城市的霓虹又开始流转起来,此情此景我情不自禁道:“女人一辈子讲的是男人,念的是男人,怨的是男人,永远永远……”
回去的路上,我们都没再说话。
涂茶茶似乎也清醒许多,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又觉得沉默似乎更适合这样的气氛,便转头看着窗外闪过的街景发呆。
到了小区门口,张渠开口问:“哪一幢?”
“张总,就在这里停吧,我们自己进去就可以了。”我不好意思再麻烦他。
“哪一幢?”他仍是面无表情只是语气稍重了些。
“18。”
到了楼下我跟涂茶茶先下了车,见张渠坐在车里没动,我便走到窗前跟他招招手说:“张总,都到楼下了,请您上去喝杯茶!”
“他看了我一眼又越过我看了看一路情绪低落的涂茶茶,边摇上车窗边淡淡的说“不用了。”
我跟涂茶茶见他的车子拐了出去,才沉默着一起上了楼。
无论如何,今后要离这个人远一些。我暗暗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