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婶张了张嘴,缓缓地说道:“郎大夫,您别急,等大家到齐了,我一起说。”
永熙缓缓地睁开眼睛,已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他看着旁边床上的素意,心里也不住地在回想着。
是不是就让时间停在那个漫天风雪的夜里比较好呢!这样素意会不会快乐一点,不需要之后的一次次手术与昏迷,不需要之后的伤心与绝望,就在那一刻,时间停住了,会不会好一点呢?
想到这儿,永熙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
也许是我当初错了,不该把你拉上来,可是我当初拉你上来,如今让我怎能再松开手?
素意闭着眼睛,内心却一直都没有平静。她知道永熙在自己床前守着,说着话,看着窗外,听着他倒下,一群医生、护士围着永熙,在他身上装着医疗设备,听到他和石婶的谈话,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素意明白,没有一个正常人会扭得过对生命的渴望,她明白永熙的心意,明白他的苦心,可是也知道他这种没有意义的坚持只会得到一个没有意义的结果,如果他想闹,就让他闹下去好了。
到最后,永熙会明白,没有了自己的生活未必不是好的。
但是她却想不明白永熙何苦这样,他本来就是一个人不是吗?本来从小就是一个人不是吗?从今以后即使自己不在了,生活和以前又有什么分别?只会比以前好不是吗?虽然一个人,但是却可以衣食无忧,荣华富贵地生活下去,这还不够吗?
素意忽然觉得心里越来越烦闷,为什么不让她清净一点,为什么不让她就这么走了?她这么做也是鼓足了勇气不是吗?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难道你看不到我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留恋的了吗?你救我的,我已经还给你了,不是吗?我把我能给的都已经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素意忽然睁开眼睛,看到郎大夫和石婶不知小声说着什么,石婶看了一眼永熙,犹豫了一下还是默默地摇摇头,医生好像有点生气了,石婶还要和医生说什么,但是医生摆摆手,大步往外走出去。
“他只是还没有到最后,到最后会放弃的啊!”素意在心里不停地对自己说着,“过过就会坚持不住了,会坚持不住的。”素意闭上眼睛自言自语地说着,心里却烙进了永熙那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为什么那么瘦了?脸色那么不好?忽然好多问题涌进素意的脑海。
素意觉得心里闷闷的。
窗外忽然下起雪来,素意看着窗外的飘雪,忽然想起了自己和永熙相遇也是在这样的一个雪天,素意不愿意再想下去。
正在素意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一声“嘀”的响声,惊醒了她,她惊慌地四处打量着,看见永熙床旁的心脏检测仪划出了一道直线,在素意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郎石青和一群护士想冲进来,但是石伯和郭穆在门口拦着,死活不让他们进来。
素意盯着屏幕楞了一下,一道平直的线在微微闪烁着,素意看着看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猛地坐起身,想冲上去拉开石婶和郭穆,但是一起身,眼前猛地一黑,一下子又瘫在了床上。
素意挣扎着,瞬间汗水浸湿了衣裳,她紧紧咬着牙,强忍着眼前的漆黑一片,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将自己从床上跌下去,身体重重地落在地上,身体的每一处都在疼痛着,浑身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地交替着,心脏像是要爆炸一样地跳动着,手和脚麻木着,仿佛不是自己的,然而钻心的疼痛感在强烈地提醒着他们还是自己的,素意一点、一点朝永熙的床爬过去。
永熙想清醒地想一下,但是意识却集中不起来,慢慢地觉得身子轻飘飘地好像飞起来了一样,又忽然不知道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了一下他的身体,他猛烈地朝下坠落,他伸手想抓住什么,但是四周一片漆黑,好像什么都没有,他不停地摆动着手脚,但是坠落的速度却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忽然底下有了一点光亮,他好像看到了一点希望,但是往下一看,是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一眼望不到边,温度也越来越高,整个身体剧烈地疼着,永熙张大着嘴,想呼喊,但是却喊不出声音,眼看着自己就要掉进那无边的火海里,永熙猛地睁开了眼睛。
永熙剧烈地喘息着,好像刚才一直没有呼吸过一样,但是他突然愣住了,他看到素意拼尽一身的力气让自己从床上跌下去,一边往他这边爬着,一边使劲地、嘶哑地喊着:“石婶,石婶,”
永熙想去把她扶起来,身上却一点儿劲儿都使不上,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这时素意从床上掉下去的声音惊动了石婶,石婶给郭穆使了眼色,让他拦着医生,石婶朝素意奔过来,和阿姐两个人轻轻地把素意扶起来。
“救他,救他!”素意闭着眼睛,忍受着天旋地转的晕眩感,想用胳膊推开大家的搀扶,但是无力地只能被大家又抬回到床上。
素意剧烈的喘息起来,看着大家都没有反应,一把拔掉了输液管,“救他,你们听不见吗?”
石婶看着永熙,眼泪早已经流了下来,阿姐因为刚才听石婶讲了永熙的意思,才明白永熙的一片苦心,看到眼前的情景更是禁不住地哭了起来,若不是永熙之前拜托过大家,大家怎么可能不救他……。
阿姐拽拽石婶的衣袖,看着石婶,石婶定定心神,朝素意大声地说着,可能由于紧张,声音也不由的颤抖起来,“永熙说,你不吃饭不允许给他治疗!”
“混蛋!”素意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抬手打翻了床头的桂花瓶子,汝窑的花瓶飞出去,砸在墙上,碎成一片片从空中落下去,花瓣也散落开来,碎片、花瓣、水渍摊在了地上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