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棵树树大根深,几个人才能围抱过来,石伯让永熙去把它折断,永熙抬头看着石伯,石伯转过身去背对了永熙说道:“数年树木,百年树人,如果你将来想让自己有一点价值,只有不断得让自己变得强大才可以。”
永熙看着眼前的树,久久地问道:“如何让自己变得强大。”
石伯转过头,微微笑道:“又很多种,但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学习是最好的一条路。”
石伯走了。
永熙望着树望了很久。
之后自己开始努力地学习,学习每一门课程,学习每一项技能,春去冬来,四季轮回,只是那个女孩儿还没有醒,只是自己也还没有变成参天大树,只是还有一点希望,那么一切的努力都是值得的,因为即使永熙知道他已经来到了这个正常的世界,但他依然想成为那个一度落在他的世界里的女孩儿的依靠,做一棵大树,为她遮风挡雨,为她休憩倚靠,所以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这样的岁月中,虽然永熙的这种陪伴素意是不知道的,但是永熙是满足的,但满足并不代表快乐,有的时候这种遥遥无期的等待也会使人发疯、使人生气、使人伤心、使人无所适从、使人无从发泄,但永熙知道自己还是满足的,虽然有的时候连他也会对满足这两个字的意义变得迷茫。但他知道自己是满足的。
自己盼着素意醒过来,但也怕她醒过来。
自从来到美国,自从学的东西越来越多,永熙也越来越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和素意是不一样的,她的世界里应该是从小就有很多人关心她和照顾她的,而且还是照顾的很好、很好的那种。
自己呢?
永熙只要有一点时间就会远远地站在屋子的角落里,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素意。
永熙永远也忘不了第一次见到素意的那一刹那。那是他活到那个时候见过的最美的画面。
他就静静地站在那儿,没有了自己,好像自己变得和后面的墙一样,只是这么存在着,没有自己的意识,没有自己的想法,也不想动,也不能动,只能这样站着,但是好像也就这样站着才好,远远地看着就好。
永熙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一下子被填满了,世界变得真实起来,阳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从什么时候照了进来,周围的一切都是一闪一闪的,莫名地从心底涌上来开心和快乐,自己不自觉地笑了,但只笑了一下,又变得伤感起来,但是世界还是明亮的。
素意一次次的手术,一次次的昏迷,做移植手术时的排斥反应,反反复复地发烧。
永熙都看在眼里,但他也只是站在一个角落里,远远地看着,远远地等着,石婶让他坐下等,他是不肯的,但其实是不能的,虽然表面上他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但其实每次他都紧张到不能呼吸,只是强忍着,他不想在素意面前显出自己的紧张,那样她会不安的,即使她还没有醒来,即使她也许并不记得自己,也许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但他还是不肯。
但那时候自己并不觉得害怕,他只是觉得素意病了,病了就是可以治好的。
他觉得素意肯定会好起来的,就像每天太阳都会升起来,每天都会天黑一样,他从来没想过素意会好不起来。
然后素意的身体终于趋于稳定了,她终于醒了,她终于看到了自己,在桂花树下,他知道这一次她真的是把他看到她的眼睛里去了,
然后一阵风吹花落,他拥住了晕过去的素意,紧紧把她抱在怀里,他怎么能说清楚自己当时的心情。
两年了,他终于等到她醒了,
然后她给他起了名字,说谢谢他,
然后喂她吃饭,
然后陪她聊天,
然后陪她做康复,
然后照顾她衣食起居,
虽然他知道她把自己关起来了,也许不是她把自己关起来了,只是她被困住了,找不到出口,
然后看着素意越来越消瘦,不说话,也不笑……
但是永熙觉得她会好起来的,慢慢养养就会好的,他是这么想的。
他们还要做伴儿的不是吗?
所以他每天都努力学习,等着素意好了一起上课,
所以他每天都去看她,希望能陪她说说话,让让她开心,不觉得孤单,
所以他每天晚上都会自己学到很晚,他要有个好成绩,让素意开心,
所以他每天都会穿上新衣服早上去看一下她,让她看看给自己选的新衣服穿在身上的样子,
所以他每天都很开心,
因为能看到她……
因为……
永熙躺在床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月亮升起来,白色的月光倾泻在地上,永熙伸出手,伸到有月光的地方,手臂上出现了一条分界线,苍白的手在月光下,自己都有点认不出来。
永熙心里想着,人人都说月亮是不会发光的,是反射的太阳光,然后这光又照到了地球上,从那么远的地方都能传过来,照在我的手上,多神奇!所以神奇的事情是有的,美好的事情也是有的,只是我的神奇的月光只是我手上这一点吧!如果没有了,整个人就都是在黑暗里,如果照在手上,那起码还有希望不是吗?
可是现在永熙却忽然觉得一种无力感从全身各个细胞爆出来,在身体里面到处充溢着,冲撞着,让他心慌、让他害怕,他忽的攥上手,手上的一点月光不见了,一股寒意从手心里冒出来
他从没想过这世界怎么会舍得失去她,也没想过她会舍得这个世界……
他以为她会不舍得……
他以为她会不舍得,起码有一点点不舍得,不是吗?
永熙的心一下子就被击碎了,酸楚着、疼痛着,月华流光的屋子里,永熙咬着自己的拳头,无声地呜咽着……
素意醒了之后,一句话都不讲,所有的康复项目也都放弃了,心理医生也不见,只是那样静静地躺在床上,什么东西也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