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意就这样一下开、一下关，一下开、一下关不停地摆弄着风雪球。
素意看着风雪球，想着那个黄昏之后，那件事情之后，爸爸妈妈离开之后，自己受伤、心里生病、曾经的骄傲、自己曾经的一切好像和这风雪球一样，都被罩上了一层玻璃。
素意觉得那只小熊很像以前的自己，然后那晚之后被远远地从球中抛了出来，远远地、狠狠地抛在了外面的地上，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玻璃球慢慢飞起来，带着以前的自己，开心地笑着的自己，慢慢地飞高，飞远。
素意努力地想抓住它，惦着脚跳着、蹦着想伸手抓住它，但是却怎么也够不到，它慢慢地、慢慢地飞起来，离之后的素意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越拉越远，慢慢地由素意眼前整个世界的大小最终飘到了星星的距离。
素意忽然把风雪球抱在了怀里，眼泪“扑簌、扑簌”的流下来，掉在上面。
石婶过来帮忙收拾东西，看到素意躺在床上，伸手抚着床头的桂花。
过了很久，素意忽然对正在收拾东西的石婶幽幽地说，“石婶，你说我的病能好吗？”
石婶听了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脸上一瞬间的失神，在看到素意闭着眼睛的时候，稍微松了一口气，急忙笑着说，“素意，你看你说的什么话？你看你现在康复进行地多顺利，自己走个几十分钟一点问题都没有，是不是也没有以前那么疼了？还有你看你现在面色多好，粉粉嫩嫩的，像花儿一样……”
素意听到“像花儿一样”的时候，不禁苦笑了一下，闭着眼，晃了一下手，忽然花枝上的一根刺扎破了手指，鲜血顺着手指流了下来。
石婶赶紧走过来，从旁边的药箱上，拿出酒精棉球消毒之后，贴了一个创可贴。
素意一直没有睁眼，就任由石婶帮她包扎着。
石婶看着素意，不禁眼圈红了，“素意，你自己别想太多，但凡宽心点……”
素意的手指忽然顿了一下。
石婶停下来不说了，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道：“素意，石婶不会说话，但是石婶觉得你既然能活下来，说明老天都不愿意让你走呢，你该好好的活着。素意你要想开点，人不可能什么都不缺的在这世上活着，石婶知道你是个心思重的孩子，但是咱不是还得看以后吗？你说是不是？”
素意闭着眼，她把脸转到一边，泪水从眼角流出来，背对着石婶，
“素意，你别着急，真的，你不知道两年前刚来美国时候你的那个样子，谁能肯定你一定能活下来呢？但是你看你现在不是活的好好的吗？别着急，病了就是需要慢慢养的，一年不好。咱就养两年，两年不好咱就养三年……”
石婶不住地说着，素意忽然摸了摸石婶的胳膊，转过头，笑着说自己有点累，让石婶不要担心。
石婶不好再多说什么，看了一会儿素意，擦着眼泪，出了房间。往自己房间走的时候，心里难受极了，那么小的孩子，这受的都是什么罪啊！
躺在床上的素意想着，是啊，我是活着，但心却找不着了，像是秋天的落叶深埋在了那年冬天里的漫天大雪里，悄无声息的在一点点的凋落着、埋葬着，一点点的，一点点的，慢慢地，慢慢地……
素意拿起床头的镜子，仔细地端详着自己消瘦、苍白的脸，再看看窗外面飘下来的黄叶，心里一股酸楚。
素意知道周围的所有人都希望素意能好起来，她也想，只是她放不下……
自己每天都坚持吃饭，看风景，发呆，努力地活的像个正常人，虽然这些日子大家都经常给自己讲笑话，想让自己开心，但其实有的时候素意根本记不住他们具体讲的是什么……
素意以前喜欢夏季的雨天，看着雨滴从屋檐上滴下来，从树叶上、花上滴下来；也喜欢秋天刮风的日子，春天微阴的日子，冬天飘雪的日子，其实她喜欢很多，对这世界有好多依恋，但是她又觉得这世界在一点点地把她挤出去，至于挤到哪里，她也不知道，只觉得自己周围的空间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素意想走出来，可是心却落在了那一晚，她在两端不停地拉扯着自己，两端却好像都看不到出路。
素意一直在试图从漫天的风雪里闯出一条生路，但是偏偏找不到，找的急了，只会听到震天的心跳，慢慢地，一切都淡淡地逝去，只留下这震天的心跳声，跳的心焦，跳的无法呼吸，无法睡觉，甚至无法活下去，素意只能又退回去，退回到那漫天的风雪里，在巨大的风浪声中又团缩起来。
素意冲不出去，只剩下越来越冷的躯体和越来越乱的心。安身立命，安身立命，可是无处安身怎能立命？
素意躺在床上一边流泪一边笑着，慢慢地把被子拉高，盖住了自己的头。
素意想着这世界是多么的搞笑，才会变成这样。
在笑声里、在泪水里，素意好像在无边的黑雾里，一直往下落，没有尽头，找不到来路。
心如死灰，能复燃吗？
不停思考着素意的心像是忽然被人揪住，猛烈地疼起来。
素意康复途中忽然吐起血来，吓得一旁的阿姐一时都呆住了，石婶毕竟经历多了，赶紧帮着护士将素意扶到床上坐下，用毛巾轻轻地拭着嘴角，一旁的郎石青却只得轻轻地摇头，检查之后，告诉素意这一段时间还是静养，先不要做康复训练了。素意听了面色无异，只是轻轻点头，再无其他。
石婶却走出来悄悄地和郎石青说，这样可是最好的了？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了。”看着一脸怒气地郎石青，石婶也不敢多说话了。
永熙下课后听说素意吐血了，飞一样地奔到素意的房门口，要推门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中。永熙平息了一下呼吸，定了定心神，才轻轻推开门看到素意正呆呆地望着床前的那幅仿明朝徐渭的《墨竹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