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照是匿名者用彩信方式发过来的。橘黄色的台灯下,妻子一丝不挂,脸颊桃红,正跪在地毯上给人口交。俯拍,只能看到妻子的脸。至于拍照者和发彩信的是否为同一个人,他不能确定。他后来追查过,是北京的临时号码,无从查到更多的信息。他以为会遇到勒索,等着对方进一步的动作,然而几天过去,死水微澜,没了动静。他倒坐不住了,主动问什么意思?那边回:没别的意思,纯粹同情。他拨过去,被掐掉,对方显然不想和他有更多的接触。后来连号码也成了空号。
线索就此中断。
活一把年纪,他还未曾受过这么大的羞辱。正赶上生意吃紧,工厂出了事,死了员工,内忧外患,巨大的压力面前,他分身乏术,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来应付。那段时间,他为了生意四处奔波,正好转移注意力。为了一笔平时根本瞧不上眼的小订单,陪客户到深夜,直到酩酊大醉。他也罕见地参与工厂员工的聚会,挨个去敬下属,一口一杯,每次都喝醉,让员工们既感动又惊讶。
有那么几次,史谦想直接删了算逑。这些照片,让他有吃了苍蝇的恶心感。他宽慰自己,就当什么也没发生,时间会抹平一切。
照片上的顾烨眼神迷醉、妩媚,一副受用的样子。他们结婚至今,她何时在他面前袒露放荡过?每次同房,她都跟上刑似的。她说性冷淡,痛,龇牙咧嘴,面若冰霜,像具僵尸,躺在床上,不主动,不配合,从没表露出半点快感。他每次都很潦草,憋屈,感觉自己像个强奸犯,负疚,继而烦闷。
他不能原谅妻子在别的男人面前放荡的样子,下贱得像个婊子。
照片到底没舍得删。他留着,权当证据。此刻还派不上什么用场,但他相信总有一天冬眠的蛇会苏醒。他等着春天的到来。春天蛇会朝他们吐芯子,张开獠牙,释放毒液。
他是谁?那是在什么地方?他们什么时候开始的?在一起多久了?这些都是他迫切想知道的。
当然不会有人告诉他,只能靠自己。
也许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这年头搞婚外情,外边传得沸沸扬扬,爱人反而是最后一个知情。天晓得这顶绿帽戴了多久了?说不定连他的员工们都晓得了,早传遍了工厂。他将满腔的怒火强压于心,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私下里,他开始了行动。
只需花点钱,这点事自然谈不上什么秘密。他在网上雇了个私家侦探,很快将对方的家底摸了个透。是个青年作家,叫岳廉,南方人,出过几本没有销量的小说,漂泊京城,勾搭上妻子后,这两年把她当成了提款机。当然她的钱就是他的钱。想到自己竟供养了一个作家,不禁哑然失笑。这年头,他最恨的就是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闲适文人。瞧不起这帮虚伪的家伙。想自己辛辛苦苦,每天陪客户,跑工厂,赚的钱却花在这家伙身上,连老婆都被人睡了,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私家侦探传来一些两人的照片。她靠着男人的肩,坐在长椅上,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照片上的男人,他总觉得有些眼熟,像在哪儿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了。他把认识的人在脑海细细过滤了一遍,都没对上号。
他忍辱负重了一段时间,戴着面具,活得很累。夜深人静,妻儿在侧,他屡屡从噩梦中惊醒,看见一个黑衣人伸出长臂,来夺牛顿。儿子发出凄厉的哭声,喊着要爸爸。他冷汗隐隐,打开台灯,望着在婴儿床熟睡的儿子,心中一阵钝痛。他从没怀疑过儿子。儿子是他的命。是他活着的笑声。牛顿周岁那天,他给儿子取了个名字,叫史疏。他希望儿子疏财仗义,成栋梁之材。儿子聪颖,一岁多就牙牙学语,开口的第一声是叫爸爸。稚嫩的呼唤,让他忍不住掉了泪。孩子平时很依赖他,喜欢他抱,比和妈妈还要亲近。
都说孩子长得像他。到了知天命的年龄,很多东西都看淡了。金钱,理想,道德,贞洁,曾经看得比命都重,现在都不值一提。她给他生了个孩子,孩子身上流淌着他的血,这才是无价之宝。他每天坚持给儿子拍一张照片,记录儿子慢慢成长的轨迹。他几次犹豫着妥协,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到这年纪,他早看开了一切。睁只眼闭只眼,生活还得继续。其他都不重要,都是扯淡。
顾烨第二次去洞庭时,她的车还在4S店做保养,得等两天。她似乎等不及了,说开他的牧马人。平时她很少开这辆车,嫌太男性化,坐着也不舒服。那地方他去过,并无特别之处,加之连日阴雨,根本不适合写生,她按捺不住的样子,让他起了疑心。除了和情人去幽会,他想不出更多的理由。
有天晚饭结束,朋友请桑拿,做足浴时,他看温网,无意间瞥到赞助商Fred Perry的标识,猛地拍了拍脑袋,想到上回在湖边的民宿和妻子打招呼的青年。回想那人坐在咖啡厅和他目光交错时略显拘谨和愧疚的眼神,里面似乎饱含羞怯和不安,好像在为偷得了他的女人的欢心而为他致歉。就是他了!他差点喊起来。那个青年穿着一件黑色的Fred Perry运动衫,和照片上的人一模一样。
他紧捂滚烫的茶杯,任凭掌心灼痛。他竟然没有丝毫的预警和察觉。想到就在他孤身一人驱车回去的途中,这对狗男女可能就好上了。冷汗嗖嗖就流了下来。
他强忍着妒火,想着怎样收拾这场狗血的残局。还没等他想好对策,顾烨却提前回来了,说路上出了点小事故,车被人撞了,看样子,颇有些沮丧。他说人伤着没有?她说人倒没事,就是车有点小损伤,翼子板撞掉了,肇事车当场逃逸,只好自认倒霉。他察看了一眼车,说没大事,去4S店修一修,人安全回来就好。一番安慰,顾烨听得眼圈泛红。说大使,要是我车祸了,再也回不来,你会想我吗?他假装愕然,说怎么净说傻话,你怎么会有事,搂着她,说不管怎样我都会想你。顾烨的眼泪就扑簌扑簌往下掉,在怀里泣不成声,他说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她猛地摇摇头,说我只是害怕,当时路很窄,下面是山崖,要是掉下去,她就没命了。她的瞳孔闪烁着恐惧,看来被惊吓得不轻。他猜不准她说的是真是假,但料定他们这趟旅行肯定并不顺利,否则她也不会这么早就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