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人靠衣装,穿上麻衣的唐牧也不可避免显出几分土气。但对村庄众人来说,却反而令人亲近。
在客厅的木桌上做好,本来严肃的场景,众人面上却都有些笑意。唐牧左右看了半天也没发现问题出处,只能归结于是衣服不合身而产生的错觉。
干咳两声,已经打好腹稿的唐牧开门见山。
“据我的了解,村庄很快就会有一场巨大的危机。而山脉里有一种苦树,对山下贵族们而言极为珍贵,威尔逊就是贵族的探路石。”唐牧眼神对向劳伦斯。“我们不能再放任村长查理和对方勾结,而是必须尽快扳倒他,并以最快速度整合整个村庄的青壮年,以面对接下来的危机。”
“唐牧,我并不是怀疑你,但就为了这种果树,有必要攻击我们整个村子么?”劳伦斯夫人首先发问,劳伦斯在一边似乎也反应过来,疑惑的看向唐牧。
这个问题,唐牧也思考过。其实在唐牧看来,更聪明的做法,是和村庄合作。因为村子里的人并不清楚苦树的价值,利用这种消息不对等,完全可以将村庄变为一个巨大的苦树园。
之前商队就靠一些便宜的染色布料和生活用品,就换到了商品十倍价值的兽骨和药材。换做对比苦果价值,那根本是一本万利。
但是通过与伯尼、安德烈等人的对话,以及威尔逊现在的做法来看,他们并不打算选择这种做法,而是想一网打尽,直接从源头上根除所有知道苦树林位置的外人。
这其实是因为唐牧对贵族间关系了解的不够清楚,村庄所在的奔宁山脉北侧,按地理位置实际上属于诺丁汉的领主,乔司子爵。而艾文爵士作为诺森伯兰领的贵族,哪怕费尽力气占领这里,只要被发现,依然要无条件转让给当地领主。
而威尔逊作为爵士的下属,常年服侍贵族的他很明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道理。发现苦果本身就是一场大功,那么在不方便向爵士请示的情况下,最保守就是最安全。哪怕未来爵士有别的想法,也不会怪罪选择保守的他。
“就目前我知道的消息,是这样的。只能说,苦树林对威尔逊身后贵族而言价值远超我们想象。”严肃确认。虽然唐牧也没完全想明白,但这种生死攸关的事不能有一点犹豫。
“婶婶,我相信他。因为如果不是已经打算和村庄撕破脸,商队不会选择在离开前一天对我们和父母动手。”劳拉接过话,提起这件事让她面带恨意。
“我去联系尤金他们。”听到侄女的赞同,劳伦斯站起身就打算出门。
“等下!”劳伦斯夫人横了他丈夫一眼,劳伦斯转过头,有些疑惑,但还是坐下来。“我同意要让查理下台,这是他应得的报应。”
劳伦斯听见又站起来。
“但是,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做,聚集村庄的人和贵族拼命?”劳伦斯夫人这回没管他丈夫,劳伦斯站在那有些尴尬,想了想又坐下来。
有些意外这个看上去完全只是个村妇的女人,唐牧耐下心解释。“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不会走到这一步。但时间紧迫,我们首当其冲是要村庄相信有这样的危机,并有所准备。”
唐牧的话很诚恳,劳伦斯夫人面色缓和下拉。
“等到大家都聚到一起,再一起讨论后面该怎么做。毕竟,这不是一个人能决定的。村子是大家的,选择自然也是。”唐牧说完,劳伦斯夫人满意的点点头。
“劳伦斯,听唐牧的吧,你去找尤金和猎户们,我去找裁缝和瓦拉,把他们都先请到我们家。”
“稍等,劳伦斯夫人。关于瓦拉,可以帮我请他到旁边的山林里么,我有话需要单独对他说。”听到瓦拉的名字,唐牧赶紧加了一句。
“好的,如果瓦拉他不相信你,你就带他来我们家,我和劳伦斯会跟他说的。”没有多问原因,劳伦斯夫人站起身,再把傻坐着的丈夫拉起来,风风火火开始动身。唐牧也起身,准备到山林中等待。
“唐牧。”劳拉叫住唐牧,帮他理好麻衣的带子,面色担忧。“一定要小心。”
“放心吧”被这个动作暖到,唐牧忍不住露出笑容,温声回复。
...
瓦拉的家在村子南部,靠近村庄入口位置,有别于周围的普通农户。瓦拉家的木屋不但新,占地面积更有其他农家的一倍。
瓦拉一家人丁不旺,作为几百年来负责下山采买的家系,就算是嫡系,每代也只有长子能被长辈带到山下,在附近村镇和城市交换物资。作为村子里最重要的几户人家,树妖的传说深入血液。瓦拉虽然没见过,但生性胆小的他依然从小就把自己当做树妖的子民。在为村庄采买的事情上兢兢业业,一干就是三十几年。
而近十几年,随着诺丁汉城的扩张,瓦拉年轻时那些长期合作的村庄渐渐消亡。直到半年多前,瓦拉不得不进入诺丁汉城采买村子需要的物资。
和诺丁汉城比起来,村子实在太破太穷,除了粮食和瓜果丰富,根本没多少值钱的东西。而剩下略为珍贵些的药草和兽骨,整个村子就那么一些,无法作为能长期供应的商品。
失去熟悉的对接人,独自进入的瓦拉,面对城市大门口粗蛮无理的卫兵。上来就被卫兵掏走脖子上挂的兽骨项链,身上唯一贵重的物品就这么被拿走,瓦拉奋起反抗。
但穿着寒酸,个子又小的瓦拉,一看就知道没什么身份。在被盘问后说不出是谁的领民,只说自己住在山里后。几个卫兵一通拳脚,随便套了个攻击卫兵的理由,就要扔进大牢。
这一幕被路过的威尔逊看到,苦于寻找奔宁山脉消息的绅士,就这样靠瓦拉和村子接上了头。
瓦拉本性不坏,没什么野心,但生性胆小。如果合作的村庄还在,恐怕会像世世代代的长辈一样,做到老死,再传给下一代。
但自从那一次进入诺丁汉城,瓦拉的信心崩塌了。被威尔逊顺手救助过后,瓦拉就对进入诺丁汉采买产生了恐惧。他不再相信自己能做好这个工作,看到诺丁汉的繁荣和人流交织,更是深深自卑。
威尔逊利用了这份恐惧。
就这样,泥足深陷,直到那一天,瓦拉被查理叫到家里,看到被捆住手脚的劳拉姐妹,瓦拉后悔了。
接下来的一切就像是做梦,浓重的雾气降临,传说中的巨兽救走姐妹。瓦拉终于崩溃,当晚逃脱到家里,把自己锁进地窖瑟瑟发抖。
接下来的几天,瓦拉都没能有出门,家里人只能把饭菜放到地窖门前。而等到瓦拉终于聚起一点勇气从地窖里出来,又听到唐牧被树妖救走的消息。
因为商队的出现,短时间也无需下山,认命的瓦拉藏在家里,过起行尸走肉般的生活。
“咚咚”叩门不断响起,瓦拉下意识躲回房间,片刻后,听到妻子的笑声和谈话。
“原来是劳伦斯家的婆娘。”刚放下心的瓦拉,紧接着就听到谈话声传来。
“劳伦斯让我找下瓦拉,说有个重要的聚会需要他出席,就在我家旁边的林子。”
妻子的回答和抱怨同时传来。“好的杰西卡,我会让他赶紧过去的。这家伙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天天在家也不干活。”
瓦拉把开了一半的门缝重新关上,想了想,叹口气,还是决定出门。这样下去不但会被妻子看不起,也太煎熬了,不如出去看看。树妖大人既然能救走查理家的劳拉姐妹,要收了自己同样是简单。
认命般脱下身上自己唯一一件带扣子的衬衣,瓦拉翻出一件旧衣服换上。再把藏了十几年的铜币从地板隔层下掏出来,瓦拉又掏了掏,身上没了其他值钱东西。
瓦拉神情悲壮的走出房门。
到了劳伦斯家旁边的林子,瓦拉探头探尾走进去。没有看到其他人和劳伦斯,只有一个年轻人穿着麻衣站在林子里,仿佛在等自己。
“唐,唐牧!”想起前几天听闻,唐牧被树妖救走的传闻。
瓦拉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
“瓦拉,我说朋友,虽说好久不见你也不用行这么大礼给我吧。”刚转过身,就看到瓦拉原地下跪,唐牧左右没看到其他人,尴尬的跑过去扶起他。
“唐牧,树,树妖大人呢,来,来了么”瓦拉看上去被吓得不清,结巴的毛病更严重了。
“什么树妖?是我请劳伦斯夫人让你来的。”一头雾水,唐牧搞不清瓦拉这是犯了什么病,赶紧实话实说。
“不是,树,树妖么...”瓦拉这才反应过来,脸上的惊恐还没退去,但终归看上去正常了些。“太,太好了,唐牧,你...”
“别我我你你了,赶紧起来先。”唐牧打断瓦拉,手上又用上了点劲。
“我,我腿,腿软。”瓦拉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怎么都起不来。
虽然知道瓦拉胆小怕事,但看到瓦拉这个样子,唐牧还是不禁怀疑自己拉拢这人的决定真的对么。就这种队友,感觉比劳伦斯还不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