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逐非一喜,踉跄着就奔了过去,泣声道:“母妃,你去了哪儿?非儿找你找的好苦……母妃……母妃……”眼看着一步的距离就可以又闻到那熟悉的梅香,下一秒,那个含笑带宠的人忽然凭空消失了。熵逐非惶恐的大叫,四处搜寻,却再也没有母妃的身影。
“母妃……”满头大汗的熵逐非腾的一下子床上坐起,嘴里大声呼叫着。
“殿下,你醒了。”贴身宫女惊喜的奔过来,眼眸带泪,高兴的看着他。
熵逐非怔怔的坐在床上,望着对面一言不发,白皙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的骇人。那宫女见他一幅呆呆的模样,不禁着了慌,眼里看着他,却对着门外大喊:“封公公,快去宣御医来。”
“怎么了?怎么了?”封公公话音未落,人已急急的小跑进来。不等宫女细说,封公公也已发现熵逐非的不对劲,狠命一拍大腿,对那宫女道:“你仔细看着殿下,我去请太医。”说完,片刻也不敢多逗留的就往太医院去了。
封公公拖着御医回来的时候,熵逐非仍然呆呆的坐着,不言不语,就连眼睛也不动一下。那宫女在床前正急的团团转,不时望一下门那边,一见封公公回来,喜形于色的迎了上去:“封公公,你总算回来了。”
封公公边走边问:“殿下怎样了?”
宫女忧心忡忡的回答:“还是您离开那样,眼睛都直了,任凭奴婢怎般问话,殿下都不答一声儿。”话说着,三人快速的来到床前。
封公公迎上去,轻声唤道:“殿下,殿下……”熵逐非直观呆呆的注视前方,理也不理封公公。
后面的御医走上前,颤颤巍巍的样子,老态龙钟的道:“让老臣为殿下诊诊脉。”封公公赶紧往旁边一让,挪了一个位置给御医。
“御医,殿下怎样?”封公公眼见御医把脉良久,不由心急的问道。
“唉,殿下先后经历喜怒思忧恐,心情大起大落,五脏俱伤啊。唉……”说完御医重重的叹了口气,轻放下熵逐非的手。
封公公手足一时冰凉,问道:“那可有办法……”
御医阻住他的话头,沉重的交待:“你且让开,待老臣为殿下针灸一番,再用药膳调理,便可大好。”封公公吊起的心这才落了地,招呼着宫女退到一边,为御医腾出地来。
别看这御医一幅老态龙钟样,针灸起来可是一点也不含糊,认穴准,下手熟稔。
封公公双手交叠,来回不安的走动着。旁边的宫女倒是冷静了下来,眼巴巴的望着御医施针。所以当那一身明黄的龙袍轻声走进来时,两人都没发现。“殿下怎样了?”直到那一声深沉的问询响起在耳边,两人同时一惊,条件反射的就跪了下去,就要行礼。
“不要吵。”熵青冢眉头一皱,出声制止,才又发问,“殿下情况如何?”
封公公与宫女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还是封公公反应迅速,低声回道:“回皇上,御医正在施针,并无……大碍。”封公公迟疑再三,终是择轻而回。
熵青冢不在说话,向前走了两步,站定床前,看着御医施针。正在这时,御医已为熵逐非施完针,逐一拔出针来。熵青冢正想问情况,熵逐非却一口鲜血吐出,再次昏厥过去。熵青冢大惊失色,抢上前去抓住熵逐非的手,眼里悲痛清晰可见:“非儿这是怎么了?”
触目惊心的鲜血铺成在淡青色的锻被上,熵青冢的心紧紧的揪住,痛彻心扉的感觉蔓延开来。四肢百骸都是一阵无力感,让他几乎瘫倒在地。这般的血色,使他又想起那日凉落身上大红丝线绣成的梅花,开在凄风寒雪中,绝美的笑靥映着红梅,凄艳万分。
他心爱的女子已经香消玉殒,这唯一的儿子要是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该如何支撑活下去的信念?自己枉自为一国之帝,到最后却要让心爱的女子来保护她的帝位,来保护他们的孩子。
凌迟般的撕痛几乎让他窒息,血气翻涌上喉头,他生生的压了下来。颇为威严的双眼紧盯御医,等待着他的回答。御医拱手请安:“回皇上,殿下被五情纠缠,五脏损伤。老臣已为殿下施针,日后再用药膳调理便可,假以时日便可痊愈。只是调养这段日子,不可再五情大起大落,不然,病情恐有变。”
“朕记下了。”熵青冢疲惫的挥挥手,“爱卿速去开方,交由宫女熬制。”一双眼再也不曾离开熵逐非半分,哪里还有暮色时分的冷漠?!
“传朕旨意,三皇子触犯龙颜,酌其闭门思过一月,不得踏出宫门一步。”熵青冢突然冷冷出声,不止封公公吃惊,就连跟在他身边的太监总管也是大吃一惊。不过,毕竟是常伴圣侧,几乎就是刹那之间便知晓了熵青冢的用意。
总管太监深深弯腰,尖利的嗓子压的低低的:“老奴遵旨。”
熵青冢大手一挥,那眼睛始终停留在熵逐非身上。总管监见此,招呼着封公公和那宫女就轻手轻脚的退出房间。一时之间,房内只剩熵青冢和昏迷不醒的熵逐非。
熵青冢柔柔的替熵逐非擦拭掉嘴角开始干涸的血迹,沉重的叹息溢出喉间:“非儿,你这性子……父皇该如何是好?父皇对不起你母妃,对不起你啊。父皇是个懦夫,不配得到你母妃的爱!”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而已。
熵青冢一手牢牢的抓住熵逐非的手,一手捂着脸,无声的流着泪。一滴滴顺着指缝蜿蜒而下,晕染开淡青色的缎被,模糊成一片。
凉落投身曲河时,他压下心痛苦苦维持着一个帝王的尊严,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滚滚的河水湮没掉她绝美的脸庞。
“冢,来生你不再是帝王,我不再是帝王妃……相守于江湖……”缠绵婉转的哀叹犹在耳边,他,心内淌着血,面上却没有一丝表情。眼泪?那是对凉落的侮辱,他绝不落下。
他最爱的儿子,倔强的等候在御书房外,愤恨的语言,额角的鲜血……
他仍是摆上冷漠,忍住心酸,不让伤心的泪水滑落,不让他的儿子从此软弱。他要让他成长起来,就算没有他的庇护,他也一样活的潇洒。
然而现在,他的泪终于决堤。
嘴角溢出丝丝鲜血,混合着泪再次染红淡青色的缎被。脸上的苦笑愈来愈盛,眼里的缅怀几乎灼伤人的眼眸。
五情皆伤的何止他的儿子呵,他的情伤只会更盛。“咳咳……”熵青冢轻声的咳嗽,生怕惊醒沉睡的熵逐非。随着他的咳嗽,更多的鲜血流出,几乎将左手染满。
斑驳陆离的血迹衍生在淡青色锻被上,丝丝化开,仿佛丹青家精心描摹的一幅绝美红梅图。“非儿,你要赶快振作起来,父皇……唉……”说到这儿,熵青冢忽然住口,又是一声叹息溢出。
熵青冢出神的看着昏迷的熵逐非好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收拾干净血迹和泪迹。低头再注视一眼熵逐非,在回头时脸上早已恢复冷漠之色。
“摆驾回宫。”对着侯在门外的总管太监一声轻呼,坚定地踏了出去。
“恭送皇上。”整齐的恭送声中,熵青冢的龙辇渐渐走远。
当日,便有圣旨到来。
总管太监一板一眼的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皇子触犯龙颜,酌其闭门思过一月,不得踏出宫门一步。”
落妃的葬礼不是很隆重,但仍不失贵妃之礼。整个皇宫肃穆一片,然,熵逐非住的地方却一如往常,并未有任何动作。落妃薨逝,安妃曾以三皇子应全孝礼一词请求先皇准其出宫,被先皇严词拒绝。理由便是,三皇子连他的父皇都敢顶撞,没有资格全孝礼!
安妃哑口无言,自此作罢。
一月后,三皇子闭宫思过完,一道旨意又从天而降:“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皇子年幼丧母,无人照管,即日起,三皇子搬于凌凤宫(皇后寝宫),由皇后照看。”
三皇子默默的收拾东西,皇后亲自来接。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三皇子狠命的瞪着皇后,最后一言不发的搬到了安妃宫殿。皇后尴尬的伫立良久,幽幽叹息着走了。
皇宫一片哗然,众议纷纷,都在猜测难道落妃娘娘真是被皇后陷害致死?不然,三皇子怎么会做出如此举动?
然而,这边还未落幕。第二日,皇上病重,卧床不起。
皇宫里顿时炸开了锅,各色流言漫天飞,纵使一再禁止,仍是不起作用。
两月后,先皇病愈,甫一上朝便下旨昭告天下,封皇后之子,大皇子熵浦痕为太子,日后继承大统。
朝堂局势霎时瞬息万变,然而却无人敢站出来反对,至此,一切尘埃落定!三皇子渐渐被人遗忘,安妃带着二皇子熵越新和三皇子熵逐非整日闭门不出,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流金青铜里的熏香渐弱,最后,白烟一滞,完全熄灭。
熵逐非猛然睁开眼,过往的回忆潮水般急退而去。书房里还是方才的安静,只是那熟悉的梅香已经寂灭,望着流金青铜出了一会儿神,熵逐非从椅上站了起来。
紫色眼眸幽深似海,只一眼,那眼中的孤狠却叫人窒息。
月临镇,本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