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韪只要有机会,就来幽会鱼玄机。有时候他匆匆而来,只为看上她一眼,又匆匆而去。有时候他甚至一天来几次,每次见面都会如胶似漆,相见如初,分开的时候,还会难舍难分。
鱼玄机本来已经不相信爱情了,可是一个人的时候,她还会扪心自问:“难道是爱情来了吗?”她仍然不敢相信。
春天来了,暖日和风,啼莺舞燕,姹紫嫣红,到外生机盎然,鱼玄机觉得她爱情的春天又来了。
沐浴在爱情的阳光中,鱼玄机又有了精气神,变得神采奕奕,顾盼生辉起来。人逢喜事,看哪儿都是美好的,一切都是美轮美奂的。偶尔,鱼玄机又会觉得不踏实,因为太美好了,反倒让人感觉眼前的一切不真实,像一个美梦,她怕醒来的时候,什么都不存在了……她会心生不安。每每她因为不安而不开心的时候,陈韪都会把她拥入怀中,说:“你真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女子呢,我爱你的心不会变的,你要信我!”
一个男人让一个女人信他,这个男人应该诚实、可信赖、正直。陈韪是这样的男人吗?可惜呀,一场聚会以后,陈韪原形毕露,美好荡然无存,真相是如此的丑陋,击溃了鱼玄机脆弱的心。当现实如同一根针,轻而易举地戳破了美丽的气球之时,谎言就会随风飘散,只剩下皱皱巴巴的现实从幸福的云端跌落、跌落……
一天,鱼玄机应邀去参加邻院的春游聚会,来不及通知陈韪,临行前,她嘱咐绿翘:“不要出去,如有客人来,就把我的去向告诉他。”
尽管心里面一直惦记着陈韪,但是碍于情面,害怕提前离席会扫了大家的兴,鱼玄机还是等到曲终人散,才踏着月色归来。回来的路上,她意犹未尽——她边走边回味,酒逢知己,自然推杯换盏;兴致所至,必然吟诗赋对;酒到浓时,欣欣然引吭高歌。好不热闹,好不开怀!
鱼玄机微醺,推房门进屋,只见一团漆黑,就转身出去找绿翘。
绿翘的房门虚掩着,鱼玄机一边喊:“绿翘!”一边去推门,门“吱呀”一声开了,她迈进屋里,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床上有人,应该是两个人,正在巫山楚雨,蜂狂蝶乱之时,两个人丝毫没有觉察到有人进来。鱼玄机听声音已经猜出了八九,顿时觉得血往头上涌,勃然大怒,大喝一声:“绿翘!”
衣冠不整的绿翘惶惶不安,陈韪则是垂头丧气,两个人跪在了鱼玄机面前。一个是她最贴身的侍女,一个是口口声声说最爱她的男人,鱼玄机气得发抖,觉得天旋地转,她又一次被自己最信任的人骗了。
强压住怒火,她歇斯底里地喊道:“你们说,这是怎么回事?”
陈韪立即开口,故作镇静地说:“我是被她勾引的……”
绿翘惊慌地辩解道:“是你说早就爱上了我,先抱住了我……”
陈韪义正严辞地打断了绿翘的话,说:“我每次来找你,这个绿翘总是眉来眼去,今天我来了,她说你出去了,一会儿就会回来。我是那样的的想念你,就坐下来等你。一会儿,她又对我说你今晚不回来了,倒在了我怀里……”
“住口!奸夫**!”鱼玄机不想再听他们胡说八道,喝止住了他们。
没有了说话声音,屋子里面顿时静下来,静得瘆人,从远处似有若无的传来了猫头鹰的叫声,更是让空气中弥漫着恐怖气息。
“今天这个事情,怎么办?”鱼玄机冷若冰箱地问道。
陈韪抢先讨好地说:“我爱的人是你,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什么都听你的。”
鱼玄机阴险地笑了一下,恶狠狠地说:“我让你杀了她,你敢吗?”
陈韪不由分说,冲上前去,掐住绿翘的脖子,绿翘的脸立刻憋得通红,她挣扎了几下,就不动弹了,他把她活活掐死了!
鱼玄机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是人命关天了。
杀完人的陈韪,笑嘻嘻地对鱼玄机说:“现在,你知道我有多爱你了吧!”
鱼玄机呆呆地看着陈韪,觉得他那张脸狰狞可怕。
鱼玄机彻底醒酒了,声音颤抖地问:“现在怎么办?”
陈韪二话不说,扛起绿翘的尸体出了房门,三下五除二,把尸体埋在了树下,鱼玄机在一边看着,一直都没有缓过神来。
埋完了绿翘,陈韪紧紧抱住鱼玄机,把她抱进了屋里,对她说:“绿翘罪有应得,她一直勾引我,我没告诉你,是怕你生气,今天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爱你,你爱我,等我有钱了,就把你娶回家。”陈韪一边说,一边给鱼玄机宽衣解带,刚刚受过惊吓,此时在情欲的激发下,两个人更加疯狂,很快就融合在了一起,完全忘却了刚才的恐惧。
天亮了,陈韪走了,鱼玄机根本就没想到要报官,继续过她的日子,继续花天酒地,继续放荡形骸,继续随心所欲。
尽管有人会问起她:“怎么不见绿翘姑娘?”
鱼玄机总是说:“绿翘想家了,回去了。”
只是,陈韪再也没有来过。
哪个男人来不来,已经影响不到鱼玄机了,她现在只对钱和性有兴趣,不计较和谁,也不记得和谁了!一切都是过客,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她的心已经死了,所以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
有一天,一些男人来咸宜观,陪鱼玄机放歌纵酒,其中两个人中途出来,到树下方便,一个男人突然发现其中一个树坑里有许多苍蝇爬来爬去,他惊奇地把另一个人叫过来一起看,两个人觉得很蹊跷,联想到失踪的绿翘,两个人慌忙离去,直奔衙门。
鱼玄机被五花大绑捆起来之时,看到了两个男人,一个是裴澄,一个是陈韪。她心里面马上知道结果了,没有说一个字,就踏上了不归的路。
鱼玄机落到了裴澄的手里,自然不会好过,裴澄把她拒绝他时候的冷酷无情,变本加厉的还给了她,可想而知,她受到了怎么的折磨。
至于陈韪,他一听说绿翘的尸体被发现了,就跑到衙门,说有要事禀报,他陷害鱼玄机,说她嫉妒绿翘,害死了绿翘。陈韪的供词正合裴澄的心意,二人一拍即合,鱼玄机命悬一线。
鱼玄机身陷囹圄,备受折磨,有口难辩,不见天日。
这一天,看牢房的人一改往日的暴戾,突然和气地对她说:“有人来看你了。”
鱼玄机早已是蓬头垢面,身上皮开肉绽血迹斑斑,被折磨得没了人样儿。她斜靠着稻草,等待着来看她的人。
只见,牢房的门被打开了,进来一个男子,她定睛一看,居然是李亿,她万万没有想到,“他怎么会来?”她满心疑惑。
李亿看到伤痕累累的鱼玄机,很难过,他急急地说:“幼薇,我是来接你出去的,跟我走吧!”
鱼玄机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李亿愧疚地说:“幼薇,我不知道你是如此的爱我,看到你写给我的诗,我才恍然大悟,我来晚了,你受委屈了。”李亿蹲下身子,把鱼玄机抱了起来。
鱼玄机更加迷惑,问:“我写的诗,你是从哪里看到的?”
李亿哽咽地说:“温庭筠把你的诗稿都给了我,‘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幼薇,我辜负了你。”
鱼玄机似乎明白了,接着问:“温庭筠现在怎么样?”
李亿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鱼玄机,说:“温庭筠如今已经不在了。他年岁已高,一直身体孱弱,又长途跋涉,颠沛流离的找到我,已经是奄奄一息,他把你写的诗稿交到我手里,一再叮嘱我:‘要珍惜你。’最后,他给了我一封信,让我务必带给你,然后,然后……他吐血而亡。”
鱼玄机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她抢过信,马上打开了,见上面写着:
“幼薇: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爱你,但是我不能娶你。原因是你母亲临终前对我说:‘幼薇年纪太小,而我岁数太大,让我答应她不娶你,托我给你物色一个如意郎君。’我真的不想违心答应,但是她泪流满面就是咽不下最后一口气,直到我答应了,她才闭上了眼睛……幼薇,我不想违背对你母亲的承诺。希望你今生能原谅我。
飞卿书”
鱼玄机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居然是毁于母亲的爱,她嚎啕大哭,哭温庭筠的迂腐,哭自己多舛的命运,她痛不欲生。只有她自己最清楚,李亿看到的诗,都是她假借着李亿,其实是写给温庭筠的;对陈韪似曾相识的感觉,也是因为他的背影,像极了温庭筠……她眼里、心里装着的人,只有温庭筠一个啊,恨他,也是因为爱的深沉啊!
李亿安慰鱼玄机说:“幼薇,人死不能复生,温庭筠不在了,我能保护你。你的官司,我能疏通,以前我欠你的,以后我加倍还给你,和我一起回家吧!”
鱼玄机两眼呆滞,漠然地说:“你回去吧,我的事情不用麻烦任何人了,就这样吧,你走吧!”
李亿苦口婆心,鱼玄机置之不理。
在鱼玄机知道真相后,她一心想追随温庭筠而去。
以后的日子,鱼玄机一心想死,反倒觉得时光太慢、太长了。
终于盼到了行刑的时刻,鱼玄机捋了捋头发,笑了,她对刽子手说:“我可以说句话吗?”
刽子手不快地问:“什么话?”
鱼玄机泪流满面,对着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大声喊道:“我鱼玄机这辈子只爱过一个男人,他的名字叫温——庭——筠!”
这声音冲过人群,冲过高山,冲过平原……久久回荡在天地之间。
围观的人唏嘘不已,温庭筠在天上听到了,亦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