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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沉沦

温庭筠的话给鱼玄机吃了定心丸,她静下来。信念对于一个人来说太重要了,人生若是一棵树,信念就是树的根,只有根深蒂固,才能枝繁叶茂,有了信念的人生,更能经得起风霜雨雪。

一晃三年过去了,由无可奈何变得悠闲自得,时间这个最好的理疗师,抚熨了幼薇的情殇,也抚慰了她的灵魂,她现在因为简单而快乐,看庭前花开花落,望天上云卷云舒,似闲云野鹤,如空谷幽兰。一个人也可以如此优雅的绽放,心无旁骛。时间就此凝固成一块琥珀吧,记忆千年,化作永恒!

如果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细水长流下去,鱼玄机真的就淹没在历史的长河里,悄无声息了,根本就不会发生以后骇人听闻的事件了。对于她,或许是一个幸运的结局!

但是鱼玄机的一生注定是跌宕起伏的,暂时的平静,只是在孕育更大的波澜。接下来的事情,推波助澜,排山倒海,让她失去了理性,迷失了自己,也把她推向了一条不归之途。

第一件影响鱼玄机的事情:就是一清师父年老力绝,溘然长逝。

尽管鱼玄机经历过父母的去世,但是这一次,她依然很伤心,因为一清师父是她的精神导师,她敬重师父的不同流俗、洁身自好、仙风鹤骨。

鱼玄机陪伴一清师父到最后时刻,她仔细端详着师父饱经沧桑的脸,虽然岁月无情地刻下了痕迹,但是眉眼之间依然能寻找到,师父年轻时候美丽端庄的影子。自古红颜薄命,天妒佳人。一个女人心碎了,泪干了,看破红尘,来此修行。因为是心甘情愿,所以心若止水。有几秒钟,鱼玄机觉得躺在那儿的那个人就是许多年后的自己,她被自己吓了一跳。“难道就这样终此一生吗?”她悲凉地想着,默默的流下了眼泪。

祸不单行,鱼玄机还沉浸在失去师父的悲痛之中,又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彩羽道姑与人私奔了。

彩羽道姑,比鱼玄机来咸宜观要早,鱼玄机初来乍到之时,就受到了彩羽的关照,让当时身心经历着寒冬的鱼玄机,感受到了春天般的温暖。

两个人可以说是情投意合,一见如故。慢慢的接触多了,鱼玄机才知道彩羽和她的年龄相仿,惺惺相惜的两个人,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而且,这几年的朝夕为伴,两个人早已经成为好姐妹、好闺蜜了。

吃午饭的时候,鱼玄机去找彩羽,才发现彩羽不见了,桌子上给她留了一封信——

玄机:

我走了,你保重!

彩羽

鱼玄机看完信,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砸懵了,大脑一片空白。

没有一点征兆,怎么会这样呢?鱼玄机把信撕得粉碎,恶狠狠地说:“彩羽,你为什么不辞而别,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一走了之,我可怎么办啊?”

是啊,顷刻之间,死的死,走的走,人去楼空,偌大个咸宜观,只剩下了鱼玄机一个人,让她完全没有一点心理准备。何等悲凉?

鱼玄机觉得自己又一次被抛弃了,痛哭失声。

傍晚时分,望着长安的方向,鱼玄机怊怅若失。几只路过的寒鸦,停留在咸宜观观顶,呕哑嘲哳,更是搅乱了鱼玄机的心绪,看着夕阳一点一点的落下去,她的心情也是越来越沉重,日子一下子就陷入了黑暗之中,她猝不及防。

夜深了,道观静得可怕,鱼玄机被孤独寂寞吞没了,她透不过气来,似一个溺水的人,她挣扎着,却越挣扎越下沉,就这样的沉下去吧,她万念俱灰,泪流满面。

脑海中,不自觉地又出现了温庭筠的面庞,一股暖流涌入心头,鱼玄机略略舒服一些。她睡着了,眼角还有泪痕。

第二天,艳阳高照,鱼玄机才恹恹的起来,来到宫观,已经有香客在上香了。要是平日,鱼玄机会视而不见的去做自己的事情。但是,今天,她闷得发慌,终于见到了一个人,她一反常态,居然主动和这个香客攀谈起来。

一聊才知道,香客来自长安,鱼玄机顿时来了精神,也算遇到故乡的人了。咸宜观离长安不远,但是她除了想念,没有任何联系,她一直相信李亿的信誓旦旦,她更相信温庭筠的赤诚相待,她知道自己会离开这里,只是个时间的问题,这个信念支撑她到现在,虽然三年过去了,但是她从来没有动摇过。

香客侃侃而谈,他提到了一个人,名字叫李亿,就是鱼玄机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她急切的想知道关于李亿的消息。

这个香客也很喜欢八卦别人,他不知道眼前这个道姑和李亿的关系,信口开河,滔滔不绝;说起了李亿的惧内,他口若悬河,喋喋不休;又说了李亿如今已经携夫人出京,远赴扬州任官去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又是一个不辞而别!如五雷轰顶,鱼玄机完全呆掉了!香客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

接二连三的打击,一个比一个致命,鱼玄机彻底崩溃了!什么爱,什么情,什么誓言,统统都是骗人的!李亿早就把她忘记了,只有她还在傻傻的等。她嚎啕大哭,信念的大树轰然间倒塌了。

鱼玄机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心伤透了,泪哭干了。第四天,她摇摇晃晃地起来,目光呆滞,神情恍惚,简单吃了一点东西,依然觉得身体里面空空荡荡的,她开始打坐。

突然,鱼玄机听到隔壁传来了“嘤嘤”的哭声,“又是一个伤心的人啊!”她暗想。

接着,听到一个女子哭诉起来,自己是如何的贤良淑德,如何的相夫教子,如何的忍辱负重,而她的丈夫却移情别恋,始乱终弃,让她无家可归……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鱼玄机无限感慨,心里面同情心疼起那个女子来,和自己是同病相怜的,无助又无奈;同时她对男人开始了恨,恨他们的虚情假意,道貌岸然;还有怨,怨老天的不公,男人可以为所欲为,及时行乐,而女人却要听任命运的摆布……几种情感交织在一起,她提笔写下了一首诗:

《赠邻女》

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

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

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

写完诗,鱼玄机依然悲愤难平,她想到了她最爱的人温庭筠,想到了李亿,还有那个女子的丈夫,都是一路货色呀!她满心都是恨!天下的男人都这么丑陋吗?她握紧拳头,想报复这些丑陋的男人!

报复的种子一旦落地,就迅速生根发芽了,鱼玄机像着了魔一样,着手行动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鱼玄机陆陆续续地收养了几个贫家幼女作为弟子,一方面她是想找人作伴,另一方面是她有了侍女,一举两得。她又开始了养尊处优的新生活。

而观外,鱼玄机命人贴出了一副红纸告示,赫然的写着“鱼玄机诗文候教”。

消息不胫而走,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离谱,人们议论纷纷,不到几天工夫,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长安城。自认为有几分才情的文人雅士、风流公子,纷纷前往咸宜观拜访鱼玄机。谈诗论文,聊天调笑,以至昏天黑地,鱼玄机深谙世故,如鱼得水,谈笑风生,乐此不疲,就此沉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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