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近十九年来,袁镇第一次同另外一个同房而睡,而且还是个男人。不过各位不用想歪了,对于王修文,袁镇是没有任何非分之想的,按照叶琛的话来说“长得还是有点对不起观众”。
袁镇的房间不过十平方,一米五的床上也就勉强躺下俩大男人床边便是窗户,透过窗户就能看见不远处的极北洋以及其上的雾墙。
这一晚两人都没有睡意,两人都不敢随意翻动身子生怕会吵到另外一个人休息。就在熄灯之后,这样的状况持续了一个小时左右,王修文最先沉不住气了。
“我说枕头,你之前十八年就在这么个逼仄的环境中成长,你没有心理扭曲真的是了不起啊!”
“睡不着,瞎说什么呢!我房间是小,可比我生活条件差的人多了去了,做人得知足。”
王修文冷笑了一下,说道:“从你房间窗户望出去便是一堵高耸入云的雾墙,原本心情不好的时候看看大海还能宽慰一些,你这儿倒好不但不能舒缓心神反而添堵。”
“你其实不愿意来我家,对么?”袁镇突然转过身看着王修文问道。
气氛一下子有些尴尬,王修文不知道自己是转过身比较好还是仰面躺着比较好,最后还是决定回避这个问题,反问道:“你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你的表现,自从你答应同我一起回来的时候,表情就开始不自然,一举一动之中带着刻意。原本就属你话最多,可......”
“我今儿话还不多啊?我毕竟是第一次来你家,我总不能给你家人留下放荡不羁的印象吧?不然她们可得担心你交友不慎了!”
“你永远都有理,不管你如何解释,我能感受到你情绪的变化。不过你不想说也无妨,也就是委屈你在我这逼仄压抑的房间内住一晚,明天你就自由了。”
袁镇转过身子将后背对着王修文,丢下一句“早点睡吧。”
“枕头.......”王修文几番挣扎最后还是开口了,“咱们认识有四个月了吧?我们一起经历了战纪,咱们也算是能过命的兄弟了,有些事我本不该瞒你的。”
“人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作为兄弟我不是要对你的秘密刨根究底,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太过委屈自己。”袁镇转过身眼神炽热的说道。
“就冲你这句话,我就告诉你!”王修文豁然坐起,“第五区也是我生长成长的大区,你们这条街道我也曾经来过,不过仅仅一次留给我的便是一生难以弥合的伤痛。”
袁镇不由得起身坐到王修文身旁,“在这里发生过什么事?”
“你还记得十三年前的快轨脱轨事故么?”
时光倒回到十三年前,那是新历一百六十年,也就是第二纪博望十年。这一年发生了两年轰动全国的大事:第一件事,第二任极北相逝世,由其子正式接任相人事务大臣的位置,同时极北相的头衔高悬;第二件事,在外四区的第五区靠近综合市场的快轨车站位置发生了一起列车脱轨事故,脱轨的列车车厢被焚烧的只剩下车架子,车祸导致超过三十人丧生,其中绝大多数的遇难者遗体都没能找到。
第一件事是举国庆祝的事儿,总统为此还特意宣布全国放假一天,仅仅是在新任相人事务大臣宣誓就职之后的第二天就发生了列车脱轨的事故。一喜一悲、一前一后,人们不由得感叹人生无常。
那时袁镇不过是五岁半的孩子,对于这两件大事都没有太深的印象,只是此时由王修文重新提起来才有点印象。
若是这两件事中有同王修文牵扯到的,那只能是第二件列车脱轨事故了。难道......袁镇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可是他不敢随意开口询问。
“枕头,你的判断一直都比较准确。”王修文苦笑了一下“没错,我的父亲便是当年列车脱轨事故中的遇难者之一,他的尸体被烧得一干二净,什么都没有留下。”
“对不起。”
“你有什么对不起的?真正该说抱歉的人此时正高高在上呢!”王修文的神情变得很是严肃“我从小就没有母亲,父亲告诉我母亲在生产的时候因为大出血而离世,我一直都是跟随着父亲生活。直到七岁那年,父亲因车祸也走了,就剩下我一个人独自苟活到了现在。”
之前袁镇就已经发现了,自从成为相人之后王修文根本不回家,只是当时大家都没有去注意,现在这个谜底解开了,却是这么一道终生难以愈合的伤疤。
综合市场站已经成为了王修文此生都难以翻过去的黑暗一页,只要是他来到这个地方,当年的往事便会重新涌上心头。他生在第五区、长在第五区,可是在车祸之前他从来没有来过综合市场,当他第一次来到综合市场的时候,面对的就是父亲连骸骨都没有留下的现实。
“天灾最是难料,好在如今的你没有给你的父亲丢脸。”
面对袁镇的单薄的安慰,王修文继续苦笑“没事啦,都过去十三年了,那些情绪我都已经适应了。这十三年来我一个人活得挺好,我成为相人就是要努力成为极北相,如此便可以告慰我的父母亲,让他们知道没有白生我这个儿子!”
一直以来,袁镇都认为自己的人生不幸:出身在贫穷的家庭,双亲收入不高,自己又没能取得足够高的学历,放在社会上实在是谈不上有多少竞争力。可这一切并不是他的错,追根溯源只是自己的出身,就是这不公平的出身注定了他这一辈子难以出人头地。
只是当听完了王修文的叙述之后,袁镇开始深刻明白“世上总有比你更为艰难的人”这句话的真谛,更加懂得对生活的感恩、更要不放弃的奋斗下去。
袁镇握住了王修文的手掌,说道:“未来的极北相,咱们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接下去的路小弟就全靠您了!”
王修文哈哈大笑“说的哪里话来?好说,好说!”
将心事说开了,两人这才真的放松下来,重新躺下不久之后便进入梦乡。
梦中,袁镇第二次遇见了爷爷,爷爷还是那般背对着他,不管袁镇如何呼喊爷爷就是不转身。既然呼喊不灵验,那袁镇便拿出了杀手锏,握紧了脖子上的一点红对着爷爷的背影继续呼喊。没曾想,这一招竟然见效了!
“终究是难逃宿命......”爷爷说话了!
“爷爷,你是我爷爷,对么?”
“宿命的轮回,尽管我再多努力,终究还是难以挽回。”
“爷爷,您说的便是我成为相人这件事吧?”
“一点红会是你日后转折点。”
转折点?一点红?毕竟是您的亲孙子,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禅意?直接说明白不好么?
爷爷始终没有转身,袁镇继续呼唤可爷爷最终还是消失了。
“哥!哥!醒来了!”
“哎,我说小妹妹,你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子,对男生要温柔一点,不然没有男生会喜欢的哦!”
“我才不是什么淑女呢!你们男人的恶趣味!一定是你们昨晚做了什么,不然我哥也不会到现在都不起床的,在我的记忆中我哥基本不赖床的!”
“哎,小妹妹,你这屎盆子可就扣得我太冤枉了啊!”
袁挽挽不再去搭理王修文,继续死命的摇晃袁镇,终于将袁镇给摇晃醒了。
袁镇睁开眼看见的是袁挽挽而不是爷爷,只感觉脑子昏昏沉沉的,浑身都没啥力气。
“哥,你今天不是要回相系堂的么?虽然战纪结束了,可你也不能这么放纵自己啊!”
王修文听得脸都酸了,嘿,这小妹妹才几岁啊,教育起她哥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几点?”袁镇还是有气无力。
“这都七点啦!你赶紧起来,早饭都做好了,放在桌上记得吃!”袁挽挽起身就朝着门外走,临走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见袁镇还没动静便继续教育“哥,不要耽误时间了!老妈已经上班去了,我还得去学校呢!最近的一班车是在二十五分钟之后,千万不要错过了,不然你又得等半小时!”
“好嘞,袁老师慢走!”王修文挑眉道:“枕头,你妹妹可以啊!这年纪就已经这般的老道了,日后必定成大器啊!”
袁镇将枕头甩到王修文脸上,“起来了!咱们是该赶回相系堂去了。”
“哎,你们袁家人都这么有时间观念的么?咱们晚一点能有什么要紧的?”王修文盘腿坐在袁镇的床上,一副不愿意下床的样子。
“今儿有什么大事,你是真的不记得了?”
“什么事儿啊?”王修文眼珠子转了一圈,脑子里原本断开的线路在一瞬间重新接上,惊得他跳下床来惊呼道:“对啊,今儿可是有大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