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远峰?
一介屠狗人,默默无闻,却在南北一战中被拜为大将军,独守一城,挡住了北夏国一年的进攻,差点让北夏国反遭覆灭。后被北夏国使用离间之计,调回到小南国皇都担任护卫军统领,小南国自此失势,等到小南国君主意识到的时候,大势已去,难以力挽狂澜。就是这样的一个名将,如今却躲在这桃花源中。
张玉青听闻此名,用惊讶的目光扫视了一眼萧远峰,随后又将凌厉的目光重新聚集到萧远峰身后女子的身上。在他的心中,有一个疑惑正如萌芽一般在滋生,茁壮成长,甚至要将他的整个人都掏空一般。那个人明明是张玉灵,为何她却说他不是?其余对他来说都已不再重要。
在他身边的黑衣人倒是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摘下黑色面纱,一张狰狞的脸显现在众人眼前,不由得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那张脸上有几道伤痕,虽然结了疤,但依旧可以看出他曾受到过何等的重伤。
萧远峰也定定的看着那张脸,有些熟悉,又很陌生,一时想不起来。黑衣人看在眼中,不免得自嘲了一下,“连你都看不出来我是谁了吧。”
这声音也很熟悉,像相识已久的昔日朋友。萧远峰紧皱着眉,想了想才有些犹豫道:“你是陈广?”
黑衣人放声大笑,笑的却是如此痛彻心扉,在月光下,有几滴泪水在眼角划过。笑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想不到你还记得我。”
自然是忘不了的。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农家下一任农魁的继承人,何等风光,看今朝,物是人非孰为过?
陈广擦去眼角的泪水,似是极为心痛的望着萧远峰,眼中满是失望。望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们终究还是去了。”
萧远峰也是黯然垂下了头,他自是明白陈广指的乃是十二年前的那一场南北之战。农家本不该参与,但却偏偏参与了,那一战农家损失惨烈,那一战之后农家四分五裂,不复往昔。
孰对孰错,似乎很重要,但在此时,似乎又变得微不足道。看日月起落,生死轮回,农家似乎也走到了兴亡交替的岔路口。而今,他萧远峰已不再是农家的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姓,只想过上一些安稳的日子,了此残生足矣。
忽的,他抬起头,开口道:“今日你我既然相遇,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你当年为何杀害农魁先生。”
陈广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悲痛、又闪过一丝失望。当他的刀刺入农魁身体的时候,杀了的不仅是农魁,更是他自己。他明白他将遭受所有的罪责与辱骂,他做好了一切的心理准备,却还是没有想到农家众人那如同狂风暴雨般的苛问撕碎了他所有的防备,伤的他撕心裂肺,他跳入神农涧以死谢罪,却没有死,这或许是苍天给他的一个机会,既然他没有死,他就不能再辜负他的这条命。
那一天,当他赶到农魁的住处时,满屋的碎裂家具,屋内尽是惨烈的争斗痕迹。农魁双手抓着头,嘴里吱吱呜呜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披头散发,身上一条条被他自己指甲划伤的淤痕,行如疯癫,步履痴狂,似野汉一般,陈广上前抓住农魁的手臂,却没料到疯癫下的农魁竟然将他整个身子都甩飞了出去,当陈广从地上爬起来,却见农魁睁大了眼珠瞪着自己,眼眶中布满血丝,几乎快看不到一丝眼白,只见农魁双手交臂,指甲嵌入肉内,卷起血肉,他兀自喘着粗气,似乎感觉不到一丝疼痛,过了良久,用几乎虚脱的口气对他说道:“求你杀了我、好痛、好痛,求你了。”
说完话的农魁瘫倒在地,拼命的呼吸,额头上豆大的汗水一滴滴的滴落在地上,他手臂上的青筋交错暴起,双拳紧握,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面部颤动,牙龈间竟咬的血流出来。是他陈广,拔出了刀刺入了农魁的胸膛,是他陈广,结束了农魁的生命,但再看到农魁解脱时的欣慰样,在他内心的深处,也有着一样东西,如同一点点的碎痕快速的向外扩展,直至‘啐’的一声碎裂开来。
“当年的事,我不想再多作解释。看在你我曾是农家的份上,你和这些妖族离开此地。”陈广拔出身后的刀,刀身极大,漆黑黝亮,在茫茫月光下折射出一股深邃的寒意。
正是此刀杀害了当年的农魁。刀名‘天罪’,乃是农家蚩兵堂先祖所造,传闻,在此刀铸造完成之时本是白色,那时正值黎明天黑之际,先祖黎器手持此刀,他将此刀朝着虚空劈斩而下,竟将无尽的黑暗一分为二,刀身阵阵怒吼鸣吟,只见黑暗气流涌动,如被风卷一般缠绕在刀身之上,过了片刻,一切归于寂静,天之远际,清晨之光,开始一点点驱逐黑暗,再见此刀,已是浑身黝黑,刀身发出欢快的鸣声。此刀既出、问天责罪,故名‘天罪’。
萧远峰的神色一凝,思有所虑,同为农家中人,他深知陈广的修为深厚,农魁之下,再无敌手。他望了眼猢狲老者,只见猢狲老者微微摇了摇头,显然这猢狲老者是执意要救下那母子二人。
萧远峰不明白老者为何如此执意,但他也不想要去明白,既然他是桃花源的村民,自然是上下一心,同抗外敌。他握紧了手中的尖刀,直朝陈广刺去。
两锋交错,激起一道道电花火星。
不过只是第一个交锋,萧远峰已是暗暗惊讶,天罪刀势沉力大,本就难以撼动,而在刚才的交战中,他隐约间竟在那刀身上看到了一丝的黑色气体。
那是刀气吗?不过还未等萧远峰细想,陈广已是一刀劈下,萧远峰一个闪身,避让开来,只在陈广周身游走,寻找着破绽,伺机而动。可陈广只是站在那里,稳重如山,挥舞的刀风便让他有种喘不过气的压力感。此时的萧远峰已是知道,他必败无疑,十年的时间,他不知道陈广经历了什么,但是他知道,陈广的修为已追上了当年的农魁,有过之而无不及。
退到张玉青身后的黑衣人看着场中的激战,已是出了神,浸染了整条手臂的鲜血随风飘荡进黑夜的树林中。婆娑树影,交错盘根,腥血为食,有鬼而来。
不知道何时,两双眼睛在树林中放出绿幽幽的光芒,死死的盯着那受了伤的黑衣人。黑衣人只觉得后背一阵阵的阴冷,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冷,他才回过神来,转身朝身后看去,不由得惊吓到尖叫起来。一张诡异的怪脸正紧贴在他的后脑勺,绿幽幽的眼睛似两团鬼火,那冗长的舌头正在舔舐着嘴唇,似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美味一般。
尖叫声后,鬼物‘嗖’的一下退回了树林,同时间黑衣人也被抓进了树林,只听黑暗的树林中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不过片刻,惨叫声越来越弱,随后从树林里悠悠的荡出一句话来: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