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冰旧病复发,嘴里不停地念着刘向晖的名字,絮絮叨叨,即哭即笑。医院的工作也辞了,重新回到了郭大嫂家的民居房,继续过上了一年前居家调养的日子。
当然,撑起这个“家”的男主角仍然是邱云峰。
自从邱云峰知道了刘向晖牺牲的消息,他就预感到:白若冰这次是真的完了!她那本来就打了结的神经,就像一根压到极限的弹簧,在这种突然的灭顶暴击下,非折即断,能够保全性命也属万幸。
所以邱云峰第一时间去了医院。但还是被告知来晚了一步,因为白若冰已经昏倒住院了。
从那一刻起,邱云峰就重新变回了白若冰的守护神,形影不离地守着病床上的白若冰,生怕她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来。
好在白若冰只是犯了旧病。这种情况对她来说,有其幸也有其不幸。幸的是病情限制了她有太多乱七八糟的想法,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行动;不幸的是,她依旧每天生活在发呆和自言自语中,连吃饭穿衣这种简单活也不能自理,必须让人手把手地服侍。好好的一个姑娘,硬生生变成了一个不修边幅的邋遢女人。
见者无不唏嘘感慨。
邱云峰尤其心疼。命运对白若冰真是太残酷了一些:曾经知书达理的富家小姐,怀着满腔热忱离家闹革命,却不曾想竟然败在了命运多舛的打击下。
邱云峰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要给这个可怜的姑娘一份幸福的生活。就算全世界都欺负她,他也要保护她一世周全!
我要和她结婚!邱云峰脑子里一下子冒出了这个念头。
对于刘向晖的牺牲,邱云峰刚开始了解的时候,还怀着侥幸:别的烈士的遗体都已经找到,只有刘向晖的遗体不见踪影,除了那件能证明他身份的挂在树上的已经被撕烂的军衣,没有更多的证据表明刘向晖已经牺牲了。向晖或许还活在人间的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吧。他只是暂时失踪了,或者暂时还没和部队取的联系。
邱云峰一边照顾白若冰,一边积极向上面写申诉,要求确认刘向晖牺牲的消息的准确性。
结果前方部队很坚定地回复了他:部队开始也有这种怀疑,而且已经派出三批战士在战场附近搜寻了一个星期。结果一无所获。后来又走访了附近的百姓,了解到此处山高林密,平时多有野兽出没,所以人的尸体不见也是有可能的。因为此时临近寒冬,饿极了的野兽有时候连活人也袭击,更何况是人的遗体了。
因为此时前方战事正罕,部队没有更多的精力来反复搜寻,结合各方面的分析,确认刘向晖已无生还的可能性,所以才放弃进一步的搜寻,确认了其牺牲的消息。
如此详细周密的解释,让邱云峰不得不接受刘向晖已成烈士的事实。
既然刘向晖已经牺牲,那作为未婚妻身份的白若冰自然也就恢复了单身。所以同样身份的邱云峰就有了追求她的权利。
邱云峰打了结婚报告去找老“东家”——八路军某部下属的作训处审批。
处长一见到邱云峰的结婚报告,就一个劲地摇头:“云峰老弟,你今儿不是脑子又发热了吧?真要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接下来?”
邱云峰点点头。
处长摸摸头,不知道该表扬还是继续劝下去:“老弟,你做好事哥佩服你,不过结婚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儿戏不得。要不,报告先在我这儿放两天,你再慎重考虑考虑?”
邱云峰立刻就否定了处长的建议:“谢谢首长关心!和白若冰结婚这件事我已经深思熟虑了好长时间了,没什么可后悔的了。白姑娘从一个富家小姐蜕变成一个追求进步的革命青年,再到今天因为未婚夫牺牲的刺激以至于生活到了无法完全自理的地步。这一连串雪上加霜的打击,不是她一介弱女子能够负担得起的。我作为刘向晖的战友和兄弟,帮助她,照顾她,都是应该的。向晖走了,那么白若冰后半生的幸福就让我替向晖给她吧。”
“可是小老弟呀,你还年轻,生活的路还长着呢,我知道你小子义气,善良,可是不能因为这些就和一个精神病人杠一辈子呀。那样能不能救她我不知道,可是我敢保证那样会毁了你的!醒醒吧老弟,不是老哥劝你绝情,这世上值得可怜的人太多了,你不能每个人都负责吧?”
处长是个直脾气,说话也直来直去。不过话糙理不糙,他是真心为自己的兵担忧。
但邱云峰却是一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表情:“别的人可怜不可怜我管不了,但白若冰的后半辈子我是管定了。处长,你别再劝我了。我这辈子就认定白若冰了,非她不娶!可能是我上辈子欠她的,所以这辈子还账来了。好坏我认命!”
已经没有劝下去的余地了,处长无奈住了嘴。
“好吧,兄弟,你是条真汉子,哥哥自愧不如!佩服!”处长大笔一挥,“你的结婚报告我批准了。恭喜你和白姑娘!”
“不过哥哥还有最后一句话嘱咐你:男子汉大丈夫,一定要说到做到,既然承诺要照顾白姑娘一辈子,那就好好待她,不能中途放弃,更不能抛弃。能做到这些吗?”
“那必须的!”邱云峰手里拿着结婚报告,脸上乐开了花:“以后你就做我们婚姻的监督官,如果将来我邱云峰始乱终弃,负了白姑娘,你一枪毙了我!”
“既然如此,那哥哥我就先跟你道个喜,等你结婚那天,我多带几个兄弟过去给你撑面子!”
处长也是个爽快人,既然兄弟高兴,那就给他锦上添花,好事做到底。
“谢谢处长好意!心意我领了,不过我结婚不想办仪式了。若冰现在情绪不稳定,人多了我怕她受刺激。等她情绪稳定了,我到时候再请大家伙喝喜酒!”
邱云峰双脚并拢,恭恭敬敬地给老领导送上一个标准的军礼。
……
邱云峰决定把婚礼定在莺飞草长的阳春三月,而且只有他和白若冰两个人参加。
长期耳濡目染的生活接触,让他很清楚白若冰的爱好,这是一个安静浪漫的女孩,她不喜世俗,向往大自然,喜欢花花草草,喜欢夜空中的满月,甚至连草窠里的虫叫,她也迷恋的不要不要的。即使在病中,在寒冬里,也禁锢不住她爱美的天性:她会忘我地为窗外的白雪欢呼,为普照大地的暖阳着迷,为院子里枯树枝头停栖的喜鹊唱歌……
邱云峰自己设计好了婚礼的流程:亲手为白若冰穿上新做的嫁衣,戴上用野花编织的花环,然后两个人手拉手去野外开满鲜花的小路上走一趟,就等于是拜过了天地和高堂;然后,再从田野里回到那贴上红对联的民居房,就算是进了洞房,两人正式结成夫妻。
结婚的日子数着手指头很快就到了。一切都按照预演流程有序进行。
不过,当婚礼进行到最后一项的时候,唯一让两个当事人意外的一幕出现了:房东郭大嫂给两个新人做好了两碗热腾腾的鸡蛋臊子面,上面还按照当地婚嫁风俗撒上了菜椒做的青红丝。看上去喜庆又美味。
“祝福你们小夫妻百年好合,早生贵子!”郭大嫂心疼地摸摸白若冰被风吹的有些发红的脸蛋,“白姑娘,你有福了,找了一个对你这么好的男人!今天的婚礼虽然寒酸点,那也是为了你好。真希望你能早日病愈了,过过你的幸福小日子,也让邱兄弟好好歇一歇。”
白若冰也似乎知道今天是她一生中的大日子,从早晨起床,就极度配合邱云峰,不吵不闹,高高兴兴,随他怎么梳洗打扮。甚至脸上还带上了一抹幸福的微笑。
这让高兴地有点不自制的邱云峰偷偷亲了她一小口。
“按照咱们当地的风俗,必须放鞭炮把新人送进洞房。所以邱兄弟,我放鞭炮,你把白姑娘背进洞房里去,意味着你们以后生活能红红火火地过一辈子!”
郭大嫂变戏法似的从自家屋里拿出一大串鞭炮,掏火就点上了。鞭炮立刻就“噼噼啪啪”地响起来……
邱云峰背起白若冰,飞快地笑着朝洞房里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