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平川话音刚落,一阵“噼噼啪啪”的密集的枪声像撒豆子般的响起来。
随着枪声而来的,还有从树林里冲杀出来的足足有二三十号土匪,挥舞着长枪短炮,苍蝇一般,黑压压地朝军车包抄过来。
“我先给他们喊话,看能不能奏效。如果土匪不听,咱们再开枪。”
杜平川通过驾驶室后窗口和刘向晖和邱云峰对话,“他们是长枪,咱们是短枪,一会真要打起来,咱们要等土匪靠近了再开枪,尽量节约子弹。”
“收到!”刘向晖应一声,眼底的冷峻立刻布满了杀气。邱云峰也一改往日的弥勒佛笑脸,以前所未有的严肃对车厢内的人嘱咐道:“一会儿打起仗来,我和刘副处长掩护,你们四个学生带着詹姆斯往对面山上跑,山那边就是浊河,过了浊河就是二十里铺村。现在大部分村里都有八路军的工作队驻守,所以土匪轻易不敢进村。如果我们两个回不来,你们就去找工作队或村长,让他们带你们去延安。”
一番话把四个学生彻底吓呆了。情况真的紧急到生死关头了吗?原本只能在书本中体会的生离死别,难道就如此没有征兆地突然降临了?
李明最失态,邱云峰的话没说完,原本在车厢尾坐着的他,立刻火烧屁股一般地窜进车厢里面去了,紧挨着詹姆斯蹲下来,边筛糠边带着哭腔巴拉巴拉地碎碎念:“妈妈咪呀,天爷爷祖奶奶,上帝呀,万能的主啊,天地间所有的大神啊,千万要保佑我呀,保佑我不要有什么闪失,否则,我们李家就完了,断香火了,我爸爸和姆妈会伤心死的啦!”
搁平时这个当口儿,章一含和白若冰定会笑到停不下来。不过这会儿俩人被“噼里啪啦”的枪声吓住了,平生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天大的喜事俩人也笑不出来了。白若冰还算冷静,紧紧握着章一含抖得有些握不住的手,轻轻挨到詹姆斯旁边坐下来,静静等待时机,以便执行邱云峰的命令。
在白若冰很小的时候,父亲丁楣山就开始教育孩子们,遇事要冷静,莫慌张,一慌三乱。只有保持清醒的头脑,才能在困境中想出最好的解决办法。
长大后,虽然白若冰外表柔弱,但心理素质却比一般的人强大,越是遇到大事,越能沉得住气,且心细胆大,善于静观其变,伺机寻找最佳的战机,以便从困境中脱身。
在这一点上来说,章一含较白若冰就有些逊色了:虽然她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但真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虽然心里默念着要相信八路军勇士们的超强保护力,却怎么也控制不了从心里往外散发的对死亡的恐惧和担忧。
而且,她现在突然有点同情原本是她的嘲笑对象的李明了。生死面前,求生是人的本能。李明的胆小,也可能是他对生命有更多的留恋罢了。
倒是修明娟一肚子怒气,对不绝于耳的枪声闻若未闻。李明让她丢尽了脸,她倏地站起身,朝着蜷缩在车旮旯里的李明就是一脚,边踹边骂到:“老娘真是瞎了眼了,看上你这么个怂货,还不如女人胆肥。和你过一辈子,老娘气不死也得憋屈死。从现在开始,本姑娘不陪你玩了。你自由了,滚回你的上海去吧!”
“我也不想去延安了,太吓人了,如果现在有谁把我送回上海,我真是感激不尽呢。”李明边瑟缩边小声嘟噜着。
“怎么,你还真的想当逃兵啊?”修明娟万没料到李明真的说不想去延安了,怒气上来,又要挥手打李明。
“安静!”一直盯着外面动静的刘向晖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喝了她一声,“这是战场,不是你家。注意隐蔽!”
修明娟只好翻着白眼,紧挨着李明蹲下来。
匪徒们跑得很快,从山上一溜烟地冲下来,转眼就到了汽车近前,连他们的容貌都看得清楚了。奇怪的是,他们人近了,枪声倒稀下来,零零散散地放着枪,不知是枪法不准,还是不想真的杀掉车上的人,子弹全打在车厢上,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声。
“山上的朋友,”杜平川从驾驶室里探出头去,拿出预先准备好的喇叭,朝着山上的土匪高声喊话,“我们是八路军,路过贵地去延安送几个学生。车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请兄弟们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去,日后定有重谢!”
“好啊,我们知道车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把情报留下,人可以放过去。”一个匪首模样的络腮胡子大声应到。
“都说了我们去送学生,哪有什么情报?你们别是被人挑唆了,弄错情况了吧。”杜平川大声喊回去,“识相的兄弟赶快让开,咱们两不相欠。你们也知道,八路军也不是好惹的,你们想过劫军车的后果吗?”
“哈哈哈,这位八路兄弟,你以为山上的弟兄们都是吓大的吗?大家伙都是把脑袋别腰里吃饭的杆子,没点真本事敢端这碗饭?”络腮胡子似乎对杜平川的不谙实势感到很可笑,他哈哈大笑几声,挥挥手里的炮盒子,不客气地说道:“我们知道情报在你们车上,赶快交出来,免得咱们动起手来伤和气!”
“这伙子土匪看来不是普通的土匪,他们要么被日本人收买了,要么就是被刮民党收买,他们要的不是钱财什物,而是情报。看来今天咱们不好过了,势必要有一场恶战。”杜平川望着车外面虎视眈眈的土匪,脑子里在极速地思考着如何应对。
“杜副主任,我们自己人都不知道情报的事,这些土匪怎么知道?”马立鸣实在憋不住了,虽然知道自己不该问这个问题,可他还是忍不住地问了。他很奇怪,土匪劫持竟然不要财物,而是要情报,那这些土匪还叫土匪吗?纯粹是一群特务嘛。
“奇怪就在这里呀!”杜平川捏捏藏在衣服夹层里的情报,低声和司机小吴商量道:“情报比我们的生命还重要,我们就是战斗到只剩下一个人,也要把情报安全送达延安。这样,我和小马、向晖、云峰一起准备战斗,掩护你。你想法子把车开起来,看能不能甩掉这些土匪。”
“行!”小吴毫不犹豫地回答到。
“打!”杜平川大吼一声,擒贼先擒王,率先朝络腮胡子瞄准过去,一枪就打掉了络腮胡子的羊皮礼帽。吓得那小子一个屁股蹲就坐在了地上。半天才反应过来,声嘶力竭地叫着:“打,打,打,谁先拿到情报,我奖一百块大洋!”
这些由山野村夫和野蛮混混们组成的土匪,大多是要钱不要命的主,一听有大洋赚,全都像打了鸡血的疯狗,一窝蜂的涌了上来。
小吴趁敌我双方混战的时机,使劲踩着油门往前轰去。汽车像拉了弦的手榴弹,冒着黑烟往前窜……突然,左车轮扑通一声陷进一个半米深的大坑里。任小吴使尽吃奶的力气,汽车轮子就在坑里打转,怎么也爬不上来了。
“哈哈,早料到你们有这一手,所以我们事先挖好了坑。怎么样,掉坑里了吧?快投降吧,交出情报饶你们不死。”络腮胡子一看汽车动不了了,兴奋劲又上来了,扯着嗓子大喊大叫起来。
小吴一看开车突围是没戏了,把方向盘一扔,从腰里拔出枪来:“杜副主任,情报要紧。我掩护,让马立鸣保护你,你们俩赶快从车右面突围,越过这个山头,背面就是浊河,过了浊河就安全了。车厢里的学生们就交给刘副处长他们。你们和他们最好分开走,不然目标太大,土匪们会追的。”
“可是,你一个人行吗?”杜平川担心地问。小吴在八办开车已经四五年了,是个老司机,也是个老战士,和杜平川的交情也是六十年的狗肉汤——老味道了。杜平川知道他的本事,他不仅仅是个老司机这么简单,还是个合格的侦察兵,枪法了得。可是如果今天只留他一个人对付这群土匪,恶虎难敌群狼,结果可想而知。
“这样吧,小吴,你和马立鸣带情报走,我来打掩护。”杜平川想了想,觉得还是牺牲自己吧,这样心里才好受些。
“别争了,杜副主任,情报就是命令,它比我们任何人的命都值钱。你快走吧!如果让情报落到这群人手里就坏了,不知道会多死多少中国人呢。”小吴边说,边利用车门做掩护,往外射击。后车厢里,刘向晖和邱云峰的枪也响起来了。
“那好,等我们过了山头,你就撤,千万不要恋战。”杜平川知道这种情况下再争执也没用,让马立鸣把配枪摘下来留给小吴,又透过后窗对刘向晖喊到:“向晖,我和小马往东北方向撤,你和云峰带着学生们往东撤,咱们分开走,分散目标。最后到延安汇合。”
“好的!”刘向晖边射击边回答,“我知道你身上有重要任务,你先撤。不过你和马立鸣要带上詹姆斯走,这个人很重要,必须安全送到延安。东北方向最安全,你们走那边。让云峰带着四个学生往正东走,牵引敌人的力量。我留下来,协助小吴断后,掩护你们。”
“那好吧,我们分头行动,你们千万要注意安全啊!”时间紧迫,杜平川不再推辞,拉开右侧车门,麻溜地跳下车,和马立鸣一左一右拉了詹姆斯就往东北方向跑。
邱云峰则在刘向晖的命令下,命令四个学生随自己下车后,转身朝东方跑去。
络腮胡子很快就发现了车上逃跑的人,于是大喊起来:“兄弟们,别让他们的人跑了,如果把情报带走,咱们今天这趟买卖就算白干了。为了白花花的大洋,大家往前冲啊!”
这帮土匪本来就是临时纠结的乌合之众,缺乏真正的军事训练,虽然有长枪短炮壮胆,但面对军事素养一流的两个八路军精英战士的反击,曾经一度溃不成军,只能躲在石头后面往外乱放枪。
不过这些土匪有见钱眼开的亡命之徒本性,本来走上黑道就是拜钱所赐。在这些人眼里,钱就是命。为了钱,他们可以丧失理智,泯灭人性。他们就像被人吊在手里的线偶,钱,永远是他们被别人操控的那根绳子。
如今一听络腮胡子的叫嚣,他们瞬间又满血复活,鸡贼一样的互相推搡着开始往车身靠拢,以期越过车子的阻挡,去追逐那些逃跑了的人。
小吴和刘向晖可不是吃素的。过硬的军事素养和武器短缺的实际情况,让两个人开始算计着,每一枪都要有的放矢,每一颗子弹都不要浪费,尽可能地拖延时间,让逃跑的人更安全一点。
“小吴,我们不能硬拼,要智斗。”刘向晖看着一窝蜂压过来的土匪,心里盘算着,敌我悬殊太大,子弹也有限,盲目对射是撑不过对方的。只能借助地势拖延,一分一秒的为战友和学生们争取脱离危险的时间。
“小吴,现在车上不安全了,我们下车到车后面去,一个把车头,一个把车尾,把土匪压制在车子正面就行。”
“好的!”小吴应着,一个鱼跃扑到车侧,借助前轮胎观察敌情。
刘向晖则敏捷地守住了车的后轮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