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平川在工作中属于说话办事特别靠谱的人。也可能是多年的工作使然，话非公不说，吐口唾沫砸个坑。
白若冰和章一含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就见识到了这一点。
首先，她们的资格审查两天后如期批下来，被马立鸣拿着送到她们的手上。望着审查表上两个红色的大大的“通过”二字，白若冰和章一含抱在一起欢呼了好一阵子。
“哇塞，杜副主任还真是讲信用，说两天给我们审查表，还真给了。这下好了，我们可以很快去延安了！”章一含高兴地有点得意忘形了，像个小女孩一样拍手跳跃，只差没有山呼万岁了。
“两位姐姐，杜副主任没有白活你们吧，说什么时候给你们弄下审查表来，那可是一会儿也不敢给你们拖拉。”
马立鸣手里甩着那张散发着油墨香气的表格，带点嘚瑟的意思在两个姑娘面前炫耀着，“你们可不要小看‘通过’这两个红字，这可是去延安的通行证，没有这张纸，去延安那是想也甭想的事。”
马立鸣伸着脑袋左右瞅瞅两边听得有些傻眼的姑娘，心里暗暗发笑，但嘴里却仍煞有介事地继续往下解释，“不是给你们卖弄，要不是杜副主任私下里给你们跑动催促，你们还得晚几天才能拿到这张纸。杜副主任也不是随便给哪个人都这么卖力气地去办事。你们是独一份！”
白若冰忙一脸感激地表示谢意。
马立鸣看一眼意外没有大呼大叫反应的章一含，话里有话地继续说：“说实话，杜副主任办事向来丁是丁，卯是卯，为了你们两个的事给办事员赔笑脸还是第一次。连我们罗主任都说，杜副主任最近心性大变，不再是硬邦邦的青瓜蛋子，开始变软和了呢。这不但是我们总务科，而且是整个八办的大好事呢。”
马立鸣的语气里有满满的为杜平川邀功示爱的成分，也隐隐在影射有人不领情，不珍惜。
白若冰看看章一含，不知道该说什么，而章一含则充傻装楞的似乎什么也没听出，照旧一副嘻哈样。
马立鸣对章一含的不以为然有了些许不满，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叹口气说到：“你说我们杜副主任也真是的，以前有那么多姑娘稀罕他，但他对人家都爱理不理；如今可好，反过来了，他看上人家了，自己热得跟棉裤套似的，可人家却不领情。你说这叫什么事！用我们老家的粗话讲就是：裤子里放屁——岔两条道上去了。”
章一含拼命忍住了笑。
白若冰看看章一含，白了一眼；又回头看看马立鸣，见他被章一含笑得有些尴尬，怕他冷场，忙接了话头说：“这种情况下，可能两个人缘分没到吧。”
“这叫单相思！”章一含小声嘟噜了一句，见马立鸣瞪着她，立码又补充道：“其实单相思也没什么见不得人，就是在错误的时间遇到错误的人。只是白白浪费一个好人的感情让人觉得可惜了！”
马立鸣绷了脸色说到：“咱不懂得什么叫单相思、双相思的，咱只是觉得，只要两个人看起来般配，处对象就是了，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的说法。我爹和我娘就是别人看着般配撮合的，两个人结婚十几年从没吵过架。再说了，杜副主任人长得一表人才，又有一肚子文化，配哪个女孩子也绰绰有余。竟然还有人不愿意和他处对象？”
“对呀，像杜副主任这样优秀的人，就不应该只在一棵树上吊死。天涯何处无芳草，其实早应该有人开导一下他，天下之大，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姑娘遍地都是。何必老在一个心里有别人的女孩身上费功夫呢？”
章一含被马立鸣略含鄙视的语气伤着了，立刻就对不明就里的马立鸣发表声明，让他明白：本姑娘不是薄情，而是心有所属，所以拒绝接受别人的谴责！
马立鸣本来是鸡抱鸭子瞎操心，本想为杜平川在章一含面前讨个好，卖个乖，结果却讨个没趣，只好嘟嘟囔囔有些不悦地离开了。
白若冰和章一含面面相觑。
……
不过这些小插曲杜平川都不知道，照例和两位姑娘说笑，照样一往情深地望着章一含发呆，十足一个情窦初开的大男孩。完美诠释了“越高级的人，心地越简单”的大白话。
对此，章一含啼笑皆非。其实她也是个善良人，心有所属，她不想忤逆初心，违心接受别人；可又不忍心无情呵斥痴情的杜平川，只好装聋作哑，只盼着快快去延安，让时间和距离结束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孽情。
杜平川想尽一切办法让章一含她们开心。
虽然他早已嗅出了两个姑娘和自己的老同学之间有种令人担忧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瓜葛，但他还是大方地邀请两位英雄和他们的崇拜者见面，当然目的之一就是讨得心上人欢喜：她高兴，他就快乐！
对于深陷情网的人，幸福有时就是这么硬核——简单又直白！
杜平川和两个老同学之间的见面并不那么容易。
由于工作纪律的关系，杜平川和刘向晖、邱云峰虽然工作地点咫尺之遥，但平时见面的机会几乎没有。杜平川在八办的工作范围广，工作能力强，大事小情的都是他在顶缸，出发什么的是家常便饭。虽说是八办的人，但有时候一月得有半月的时间奔波在外。如果不是这次意外遇见，他还真不确定什么时间能约老同学见面聊天。
而刘向晖和邱云峰的工作性质属于保密级别，工作场所也比较隐蔽，进出都是经过批准和检查的。所以他们自从进了西安城，还是第一次见到杜平川。
他们的见面说起来还颇具戏剧性。
杜平川乘坐八办的外调车从安吴回西安。在西安城外的官道上，车子突然抛锚了。杜平川在军校学习过修车技术，他让司机小吴给他打下手，自己脱掉外衣钻进车底去修车。
正当杜平川忙得两手是油的时候，一辆军用吉普车突然在旁边停了下来。司机伸出头来，很友好地问道：“同志，车抛锚了吗？要不要我们帮忙？”
小吴看车子就知道是自己人，忙笑笑回答：“谢谢了同志，我们杜副主任是修车的专家，我们自己可以解决的。”
吉普车司机点点头，刚要开车走人，杜平川突然从车底下闷声问了一句：“外面说话的先生是兔子兄弟吧？”
吉普车司机闻声愣了一下，接着又哑然失笑了，惊奇道：“不会这么巧，车底下的先生是耗子兄弟？那咱们弟兄们可是有缘了，大马路上都能碰的见。幸会！幸会！”
吉普车里坐着的另一个人也激动地伸过头来，望着车底下的修车人，激动地喊到：“你真是耗子兄弟？我靠，那还不赶紧出来见个面，又不是大姑娘相亲，还犹抱琵琶半遮面干嘛！早知道你在西安城，可还没来得及拜访过。行了，别折磨兄弟们了，快滚出来，几年不见，都想死你了！”
杜平川两手是油地从车底下慢慢移出身子，还没等他站稳，吉普车上下来的两个人就一拥抱了上去。
“脏，脏！”杜平川两手伸在半空，怕弄脏俩哥们的衣服，不敢搭手拥抱。
绰号兔子的刘向晖一把把他的手搂下来，放在自己身上，一改平时彬彬有礼的样子，笑骂道：“兄弟好久不见，亲热还亲不过来，衣服算个屁，脏了再洗就是了。”
三个人抱成一团。
“兄弟好耳力，不愧是耗子，多年不见，竟然一句话就听出我的声音。”刘向晖由衷地佩服杜平川的耳力，虽然在学校里就见识过他的听力超常，可时隔多年，他对声音的超强辨别力还是让他们心服口服。
“不是我耳力强，是你带着山东口音的普通话太有辨识度。还有毒蛇，一口大碴子味的普通话，更有地方特色。当年你俩是咱们班上最好辨认口音的人。”杜平川谦虚地回应。
“那是不是也说明，我们俩在你心里的位置那也是杠杠的。”绰号毒蛇的邱云峰捶一下杜平川的胸膛，打趣道。
“那是，咱兄弟什么交情，我就是忘了自己姓什么，也不会忘了一起摸爬滚打过来的兄弟！”杜平川回敬道。
三个人搂了好一阵子才放开。把司机小吴都看呆了：原来平日不苟言笑的杜副主任，也有激情澎湃的时候。这次算开眼了。
“耗子兄弟，前些天有两个姑娘，拿着我们俩的‘手谕’去了八办找你。怎么样，你接待了吧？”
三个人正回忆过去的学校生活，突然邱云峰想起了什么似的，唐突问了这么一句。
杜平川笑了：“你不说我还要找你呢，你就用那三寸的小纸条，画上两个四不像的小动物让我猜，幸亏哥们对你们熟，不然别人还以为是加密电码呢。看那画风，应该是出自你的手笔吧？”
邱云峰笑了：“幸亏你猜出来了，不然，我们哥俩就去八办砸你的场子去。”
刘向晖也笑着说：“云峰的手糙，生来就是摸枪携弹的，不是艺术家的纤纤玉手，所以画成那样大可以被原谅的。”
三人又大笑一阵子。
“耗子大哥，”邱云峰似有什么难出口的话要说，却又不得不说，忸捏了半晌，诺诺道：“那两个女学生现在还在你那儿吗？”
杜平川的年纪比刘向晖和邱云峰都大一些，所以他们有时也尊称他一声“大哥”。
杜平川和刘向晖都被邱云峰的问话听愣了。
杜平川梗了一下，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着说：“哦，欲言又止了半天，原来是想问两个姑娘的事，怎么，这么关心她们，是不是看上哪个姑娘了?”
邱云峰不好意思了一下，接着也笑了：“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我就直说了吧。不瞒大哥，我确实看上那个高个的女孩了。说不清为什么，见到她就想恋爱了。”
刘向晖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一下。
杜平川一听说邱云峰喜欢上的是白若冰，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才落了下来：“哦，你说的是小白，白若冰吧？嗯，眼光不错，那是个好女孩，文静，秀气，颜值高。莫说，和你还很相配！”
“是吗？谢谢大哥抬举！”邱云峰听杜平川夸奖白若冰，心里喜滋滋的，“哦，大哥，她叫白若冰呀，真是名如其人呢。好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孩子！”
杜平川笑了：“怎么，想向她表白?”
邱云峰遗憾地一摊手：“哪敢呢，关键咱也没机会呀。不瞒大哥说，我们其实连她们的名字都不知道；更何况因为在火车上帮过她们，更不敢开口表白了，怕被她们误解为助人为乐是因为另有所图。咱不敢学赵匡胤千里送京娘，但贸然示爱又怕会贬低了咱哥们的身份。怎么样，大哥，有机会给当当红娘?事成之后，小鸡炖蘑菇还是杀猪菜，你随便点！兄弟我管够！”
邱云峰一番集自夸、要挟和许诺混杂的声明一发表，逗得杜平川笑地停不下来：“好小子，行，这个红娘哥哥当定了。不过人家姑娘什么说法我可不敢保证。这样吧，这两天我在八办，你们如果不忙，以‘探亲’之名去八办找我，咱们见见面再说吧。”
“那感情好，这两天领导可能给我们分配新任务，正好放我们两天假，有时间我们就去找你。”邱云峰很高兴这个从天而降的好机会，“哥哥哎，您可千万要上心弟弟的终身大事呀，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一旦姑娘们去了延安，那黄花菜可就凉了。您也知道，延安那什么地方啊，藏龙卧虎之地呀，那么水灵的姑娘到了延安，还有咱哥们的机会吗？”
“呵，你这任务还挺急！行，哥哥尽力办，争取不辱使命！”杜平川捶了邱云峰肩膀一下，笑得有点不能自持。不过扭头看了一眼一脸勉强苦笑的刘向晖，打趣道：“兄弟你没什么要求吗？你不会看上另一个姑娘了吧？要不，我一块儿把心操了?”
刘向晖尴尬一笑：“谢谢大哥，兄弟暂时没有这种想法。”
杜平川舒心地笑了。
其实他刚才这番话是一箭双雕的戏法，既避免冷落了刘向晖，又可以试探一下刘向晖的口风，看他对章一含是不是有意思。听刘向晖如此说，他才真正放心地笑了。
三个人唠嗑到了口干舌燥的程度，才依依不舍地挥手道别，各自回营。
杜平川坐在回八办的车里，想象着章一含见到救命恩人的模样：一定是露着满口小白牙，笑眯了桃花眼，一副清纯又可爱的小女孩脾性……
他不禁也笑了，在司机小吴疑惑的眼光里，开心地笑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