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西北初冬的夜晚,虽然比内地天黑得晚一些,但寒气却随着太阳的下山而肆虐弥漫起来。昼夜温差大是西北气候的特点。
习惯了江南温润软糯气候的白若冰和章一含,此刻面临的第一困难,似乎就是不知该如何应付这大西北夜晚越来越浓重的寒气逼人。
早早吃过晚饭,趁着身上热气没散,二人一溜小跑地洗脸刷牙烫脚,然后吸溜着钻进被窝里,把被子紧紧裹在身上,只把脑袋露在外面。然后一人捧一本书,开始温习第二天培训课的内容。
“若冰,你说杜大哥为什么会对咱们那么好?出个远门也对咱们念念不忘?还有,他会带给我们什么惊喜呢?看马立鸣那个样子,不像是逗我们玩的。”章一含手拿着课本,思想却开了小差。
自从马立鸣告诉她们杜平川的事,她的脑子里就没有消停过,总觉得事情好像哪里不大对劲,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白若冰心在课本上,听着章一含像自言自语的问题,敷衍道:“哎呀,或许杜大哥就是个好人,上辈子欠了咱们的人情,这辈子上赶着还咱们情分来了。”
说着话,手里却“哗哗”地翻着书,对同伴的问话一幅心不在焉的样子。
看得章一含心里有些冒火。
“你看你,别人真心和你探讨问题,你却应付了事。”章一含对白若冰的淡漠颇有微词,嘴一撅,赌气说道:“算了,既然你不感兴趣,我就不说了。睡觉!”
白若冰听出了章一含语气里的不满,这才放下书,回过神来,见章一含蒙起来头,知道她又开始耍小性子。细想刚刚自己确实有点冷落了她,就扔掉书本,将手伸进伙伴的被窝,用冰凉的手指咯吱她的腋窝。章一含最受不了这一招,瞬间忍不住就“哈哈哈”地笑起来,边笑边举手投降。
这是两个女孩子之间最无敌的互哄绝技。
“快,把刚才你的困惑再说一遍,让本大师给你指点指点迷津。”白若冰披衣服盘腿坐起来,摆了一个老和尚念经的造型,嘴里说着“阿弥陀佛”,眼睛则挤鼓着调戏章一含。
在两小无猜的朋友面前,白若冰也时不时地恢复小女孩调皮可爱的本性。
章一含本来就是插科打诨的高手,最大的本事就是搞怪接龙。现在见白若冰画风突变,她也瞬间变身萌萌哒小仙女,一路顺着白若冰的歪剧情演下去。
“既然如此,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可就实话实说。请师太给点化点化,以解我心魔。阿弥陀佛!”
章一含说着,翻身起来,忍住笑,学着白若冰的样子回施一礼:
“万能的师太,但愿您的醒世良言能把陷于泥淖中的小女子本命挽救,割断人世间的一切生死情仇,从此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善哉,善哉!”
两人经常一唱一和地把正经剧情反转成幽默剧,逗得彼此开心,直到最后笑着抱成一团。这次也不例外,彼此笑到肚子疼。
玩笑过后,章一含收起了笑容,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忧心忡忡的表情,以少有的认真态度对白若冰说道:“我还想和你说说杜大哥对我们的态度问题。我总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咱们和杜大哥只是一面之缘,就算有老乡的关系,再加上有那两位救美英雄的举荐面子,可杜大哥对咱们的关心还是有点超出正常同志的范畴,动机让人怀疑。”
“还有那个马立鸣,咱们多次声明与杜大哥没有半毛钱关系,可他的态度却总是暧暧昧昧,神神秘秘的,搞得好像咱们和他说谎了似的。”
白若冰仔细一想,“也是,杜大哥实对咱们表现得过于关心。按马立鸣说的他的涵养和处事风格,他应该不是这么轻率热情的人,除非……除非……”
白若冰卖起了关子。
“除非什么?”章一含紧张地问道。
“除非他真的看上了咱们中的哪个人。”话一出口,白若冰也似乎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说:“我反正对他没感觉。呀!他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章一含脸色都有点变了:“别胡说!虽然杜大哥是个好人,你对他没感觉,我对他也没感觉。可不敢乱说话。”
白若冰想了一下,沉思道:“你甭说,现在仔细想想,杜大哥真可能看上你了,他一见到你呀,眉里眼里都带笑,而且那笑绝对是发自内心的。对我,他只是客套。这我还是觉得出来的。”
“这不可能吧,咱们两个在一起,别人总是先关注你。你文静,漂亮,又是大家闺秀;和你相比,我只是一个疯丫头,性格开朗而已。他能看中我什么?”章一含不服气地争辩到。
“或许他正好就看中你的这种性格了呢。”白若冰耐心地帮她分析到,“我听我妈说过,两个性格互补的人,才能互相吸引。你看你和杜大哥,他性格应该属于比较稳重的一种,而你则比较活泼,你们两个就属于互补性格。”
章一含被白若冰都说楞了,好一会才眨巴眨巴眼睛辩解道:“那也不行呀,就算杜大哥看上我,可我没看上他呀,你知道的,我现在心里有人了呀。再说,再说……”
章一含欲言又止。
“什么?”白若冰追问。
章一含犹豫了一下,还是下定决心说道:“不是给你们说过,我爹给我找了一个鳏夫未婚夫吗,他叫杜仲年,和杜大哥老家是一个地方的,他也有一个在外头当兵的儿子,年纪也和杜大哥差不多。刚开始我还怀疑他们有关系呢,不过没敢问杜大哥。”
这下轮到白若冰吃惊了:“天哪,还有这种事?没那么巧吧?”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天下之大,事情不会这么巧。我原本想着,只要咱们去了延安,离开八办就一切OK了,所以没必要找杜大哥把事情弄清楚。那样,不论结果如何,大家都尴尬。”章一含有些无奈地说。
白若冰点点头:“也是,但愿杜大哥没有看上你,咱们刚才说的话都是无端猜测。不过话说回来,我觉得你也没必要过分担心,你想想,出门在外的人,大都不会用真姓名。咱们两个都用了假名字,更何况杜大哥这种领导级别的人。他万一用的假名字,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但愿吧,”章一含长出一口气,不过皱着的眉毛并没有舒展开,“人生真是奇怪:喜欢的人不知所踪,不喜欢的人却主动找上门来。月老牵红线也不尽职,干嘛不让有情人皆大欢喜,却非要好事多磨呢?”
章一含的话让白若冰的心里莫名有一丝失落感,不过她耸耸肩掩饰过去:“其实人生说白了就是缘分。咱们不是看过一篇文章吗,这辈子能和你共度一生的人,是上辈子你死后埋你尸骨的人,不管你这辈子喜不喜欢他,你都要还他的一个情分;而那个你喜欢却得不到的人,只是在上辈子和你有擦身而过的缘分,你们这辈子还没有俢完同床共枕的渡劫罢了。”
“你说的也对。虽然有点唯心主义,但确实让人心里放下了执念。”章一含叹了口气,“其实我还是希望,我喜欢的那个人,就是上辈子埋我的人。那样,我就可以把前世今生所有的爱都还给他!”
白若冰没有说话。
章一含手托香腮,似在与人说话,又似在自言自语:
“哎,若冰,你还记得‘高冷范’吗,我想我是真的喜欢上他了。自从和他们分别以后,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他。说我是花痴也好,说我是一厢情愿也好,我都认了。我现在就想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他。他喜不喜欢我我不管,我只要他知道:我喜欢他!这就够了。现在的我在他面前还有那么一丟丟自卑感,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他。等有一天我从延安学成归来,能和他平起平坐了,我就向他求婚!”
白若冰仍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被情所困、如痴如醉的章一含。其实仔细想想,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她甚至有点羡慕章一含的大胆直白:她能正大光明地发表爱的箴言,而自己却连敢于正视爱情的勇气也没有。想着想着不禁情绪低落下来。
“但愿咱们假设的一切都不成立,杜大哥不会眼光低到看上我,而我喜欢的人又会很快来到我身边。否则,我这辈子的生活,那就是冬瓜缠南瓜,南瓜缠西瓜,全拧巴了。”章一含丧气地说着,一头钻进被窝,蒙上头不再言语。
“可不全拧巴了。”白若冰嘟噜了一句,然后愣愣地看着被窝里一动不动的章一含,莫名叹了口气。
白若冰觉得:自己才是这个世界上活得最窝囊的人!她知道章一含的心事,但章一含却不知道她的心事:自从在火车上和“高冷范”四目相对,她的心再也平静不下来:他的眼神,他的微笑,他对生病的自己的关照,还有他那看似无意但却意味深长的一瞥……她知道自己无可救药地中了丘比特神箭,而箭的另一头,串的就是那个让自己看一眼就长在心里的“高冷范”。
可谁知道老天却偏偏开起了玩笑,看似让他们一见钟情的同时,却又让章一含一头撞了进来。让这份本来就虚无缥缈的爱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三个人捉迷藏似的感情纠葛,看不到结局的迷茫,让本来就习惯在感情游戏中犹疑观望的白若冰退避三舍,本着中庸和与世无争的观念,白若冰尊崇母亲说过的一句话:是你的别人争不走,不是你的自己也争不来。如果“高冷范”真的青睐自己,他会主动拒绝章一含。这样总比自己和章一含为了他而争得头破血流、反目为仇要好。
可是,“高冷范”知道她的心事吗?他会不会也如自己对他那样有一眼百年的深情呢?在章一含顽强的爱情攻势下,他能否为自己保持初心呢?
白若冰越想越烦躁,心乱了,头也疼起来。脑子里甚至倏忽冒出这样一个念头:但愿杜大哥看上了章一含,而章一含也转变心性爱上了他;然后让自己能再次遇到“高冷范”,成就自己可以心无旁骛地倾听他诉说衷肠的愿景……
章一含那边鼾声已起,白若冰这里却辗转反侧……
“都说人生如梦,如果这一切都是梦就好了,梦醒了,起码不会让人这么纠结难熬。”白若冰安慰着自己,想着即将到来的明天,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窗外已是一片鱼肚白,附近农家的雄鸡声也此起彼伏地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