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七站起身子,左手握拳负在身后,一手握着雪球不停的颠动。
曹英抽了抽鼻子,一条大鼻涕宛若条巨龙重归山穴,临走前又被人用手抹去了踪迹。其右手在身侧的裤腿上蹭了蹭,看向梁七喃喃道:“这么高掉下来你不疼吗?”
“有一点。”
“那你就回去养养呗,别留了什么暗疾,像我老爹一样的瘸着腿走路那就不好了。”
梁齐甚是同意的点了点头,于杀猪宴那次他的确见过曹英的父亲,观其衣着不似寻常贫苦人家,随机笑道“你怎么在这?”
曹英指了指身旁的那间客栈道:“老爹在里面臭屁呢,俺娘让我叫他再去置办点年货。”曹英大着胆子取出身后的冰糖葫芦大口地吃了好几颗,含糊不清的说道:“你要不要去俺家里过大年,你放心,俺家俺爸听俺妈的,俺妈听我的,只要你来,嘿!好酒好肉伺候着。”
“为什么?”
曹英用食指蹭了蹭鼻尖后伸出大拇指朝向梁七,由衷的说道“你是大好人嘞!“
梁七瞧着那个小屁孩的这副模样,随手丢了压得不怎么凝实雪球,转过身子去向客栈正门,随即又忍俊不禁得笑道“好,我去。”
曹英小步的跟在梁七身后,两人间隔着某人自认为安全的距离又道“好啊好啊,不过俺妈那个人抠门吝啬得很,你来的时候记得多买些东西,要不然俺妈不给你什么好脸色看,那就不好了,多打扰那个气氛来着。”
“你家不是你老大嘛,说话要一言九鼎哦。”
“话是没错,可是啊,你看啊,咱们这个大老爷们,怎么也不能让自家的妇人伤心气郁吧,你说是吧?哈。”
梁七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
“那我就多带些礼物去。”
“别呀,那多俗气。”
“那我是带不带?”
曹英抿着嘴,看向身前的那个“油盐不进”、不通人味的臭屁白痴。“带!有多少带多少,挑最贵的来,俺爹娘喜欢的紧!”
位于不远处的梁起转过身子看向一侧的客栈大门随口道:“走啊。”
与梁七间距不断扩大的某人道:“哎呀呀,多麻烦,反正你也要回客栈,替我喊下俺爹啊!”然后便见这人撒欢的跑向了人潮人海中
自那人潮中似是有人拼命的说了句“我突然想起,俺家要去四方镇问祖,怕是邀不得你了!”
客栈门口的那扇桌子上,梁七笑着坐在一旁看向那片人海。
稍显寂静的客栈里,老掌柜的依旧拨打着算盘,百无聊赖的店小二拿着一壶酒与梁七同坐后,各自斟满两碗烧刀子烈酒,一饮而尽。
“什么时候下来的?”
梁七饮下那杯烈酒,默默的摇头,非是作答,而是微微的有些眼晕起来。
店小二咂了咂嘴,自顾自的又倒满了两大碗酒水。
“砰”的一声,迎着一道银瓶乍破水浆迸的声响,某人重重的磕倒在桌子上。刚欲在敬梁七一杯酒水的店小二舔了舔唇上的酒渍,摇了摇头,好家伙,你们莫不真是义父义母的亲兄弟不成?往日好歹也能喝那么好几壶的,怎的?今日犯了病不成?
店小二扶起梁七准备将他背上居住的客楼里。
早间他背他,现今我背你,莫不成那天俺还要别人背我不成?店小二确凿无疑的摇了摇头,不成!不成!
临近柜台时,老掌柜的抬起头放下手中的活计,眯起眼瞧了下梁七,随即道:“你且停下。”
店小二不耐的应了声。
老掌柜的出了柜台,走向店小二身后,伸出两指点向梁七的脖颈处,片刻双指平放于脖颈,手腕转动九十度后向下探进梁七后颈的衣服里稍许。
面容表情始终如一的老掌柜的难得的皱起了眉,转身回到柜台取出一小壶酒水交给了店小二,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去。
店小二撇了撇嘴,不耐烦的接下酒水上了楼,老掌柜的自柜台身后的格栏里看向那二人,沉默不语。他心内犹豫道要不要去请刘老大或者刘彰小侄过来一趟。
良久,老掌柜的伸手铺平了柜台桌子上那本泛黄账簿的褶皱,继续敲打起算盘来。
甲字五号房里,店小二将梁七安置在床上,却瞧见梁七不停的打着冷颤,满头汗水。店小二伸手探了探梁七的额头,好家伙!染上风寒了!转身又瞧了瞧放在桌子上的那壶酒水,心内闷闷道老掌柜的那个白痴总不是要我灌他酒水吧?随即又想到了往年自己的那些遭遇:某个奸商看着床榻上面色通红的小孩子道:“有病喝酒啊!“啧啧,也不知自己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店小二索性起身打算自配些风寒汤品,行至屋门外,他背着身子又看了眼那壶酒水,瓶身处隐约印着陆字,宛若年少时的那壶酒水,记忆里,那个老杂碎好像还笑过。
店小二冷哼一声,进了屋子拿起那壶酒水狠狠的灌进某位仁兄的嘴里,好似“谋杀”般的残酷。
犹在睡梦中的某人,不知所以的环顾四遭,一遍又一遍。除了白茫茫的声景毫无其他。甚显孤苦。
恍惚间似有一股天水自九天之上坠落而下,其势迅猛非凡,期间不停的冲打着这白茫茫的、一无所有、了无生计的光景。
可那片天水终有消散之时,退散之后,除了那片白茫茫也仅有那一片白茫茫而已。
店小二嗅了下萦绕在房间里的酒香咂了咂嘴,用衣袖抹了抹梁七嘴角处的酒渍后放在嘴里咂了咂,好在是无人见到此人这副可怜模样。店小二心内愤愤的叹着气,老掌柜的你真是可以哟,今儿个过年我非得从你那里扣几壶酒出来,就要这种!!!
某人苦大仇深的不停的咂着嘴离了屋子。
某只小虫自被褥里缓缓的爬了出来,最后匍匐在梁七伸在被窝外的手背上,那只闪着耀芒蝎尾针不时地揉蹭在某处。细细想来,此处原是突兀般的出现过一个不加明显的红色印记,虽然昙花一现,可却是无疑的出现过。
它好像是在道歉,它好像是在辩解。
“明明是你先捉我的,还那般的冷酷狠辣。“
随后自那只小蝎身上一股远非寻常人可见的玄光慢慢融入了梁七的身体里,直至它好似醉酒之人瘫倒在地一般的趴在梁七的手背上。
依旧是白茫茫的那片光景地,好似被先前洪湖之水不停洗礼的某人站直了身子,仰望上空,一抹赤色祥云与一抹玄色祥云先后出现,转而各自膨胀成型后相互碰撞起来,引得这片白茫光景地摇摇欲碎,恍惚间似是凭空出现了一把唐(横)刀挥斩而下,其一击之下便将那两片彩云一斩而退,致使彼此间相互对立,唯一条疆线不可打破。
躺在床踏上的某人微微的睁开了眼,又好似醉酒之人闭上了眼,一梦若似千年。
遥远的某座雪峰山巅之上,一位身着常服,体有残缺的老人望向南方,笑眯眯的挥手止住了另一位光头老醉汉的不雅言语。
暮寒山笑着举起酒杯,好似醉翁般的持杯磕在枯木僧的脑袋上一饮而尽。毫无半点酒水洒出。
枯木僧晃了晃脑袋,数千万人眼中的得道高僧大大咧咧的骂了句娘,拿着已无酒水的酒囊拼命的饮用起来。直至最后,某只酒囊被人仍向了山下。
自古便是鸣文诵经的数片山林齐齐道了一句“娘的!”声音宏亮悠长,如那白茫山雪绵延千百万里,视之不尽,闻之不绝。
某间寺庙里的数百位断臂亦或断腿的残缺老僧闻声看向山巅,其身后的座座金佛明目自怒,却不敢有丝毫言语。
坐在石阶上的两位秃头小僧各自揉着脑袋,心内烦闷,首存红丘。其身前洋洋洒洒的摆放着数百个酒囊。
素衣小僧道了声佛号。“怕了怕了,小僧进屋念经去了,纳兰小施主可愿同去?”身着茶色僧衣的纳兰逍遥仍是仰望山巅,摇了摇头。
素衣小僧笑着转过身子,面向一尊枯木雕刻的佛像双手合十入了屋子,步步青莲,身化佛国。
背着身子目星灿烂得仰望着上空的纳兰逍遥却是未见到这副难得的光景。
一沙一世界,一树一菩提,一步一境界。
一百零一十,一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