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罪?”青潮之上,午尺颇有些桀骜地瞧了一眼仲夫,冷笑道,“棍棒之后再许以重利,尔等大商权贵驯服畜生不是向来如此么?”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惭愧低头。
在场的权贵子弟多是三公九卿的弟子后人,作为大商这一代最为出众的人杰,他们勤于修行,倒也没做太多外人非议的那些事。
然而,民命似草芥,权贵可肆意践踏之。大商能有今日这样的世道,他们也有责任。
“龙脉,不是畜生。”此时,太师弟子久融站出来呵斥道,“人有贵贱之分,禽兽亦有。龙脉关乎皇朝气运,伤损一毫,十六城之百姓便多一分疾苦。你这般做,居心何在?”
师兄仲夫对饮龙脉,有望承受气运灌顶,日后若是侥幸窥见天门,商皇多半会赐下一个三公之位。
他一直唯诺不敢与太子系的人争锋,也不敢对苏家的妖人拔剑,就是因为底气不足。
可今日,他瞧见了师尊的底气。
若是太师一脉能够再出一位长生者,便是他今日折身于此,又有何惧?
“原是如此啊。”午尺微微颔首,戏谑道,“原来如今的大商民不聊生,是缘于气运不盛么?”
此时,午长颇有深意地附和了一声:“既是气运不盛,那就该还换一个主子了。”
姬夏盘膝坐于不远处,微微眯起眼,久融的言语令他看清了大商权贵的糜烂。视民如草芥,是当权者之责,也是辅龙之臣之责,更是十六城万千权贵之责,可在久融眼里,却是气运浅薄所致。
“师兄,修禅真的可以渡世么?”姬夏呢喃了一声,感慨普度众生之艰难。
“你我皆未见过天门后的普世,此问我答不了。”木魁奶声奶气地传音道,“日后去了须弥山,你可以亲自提问师尊。”
彼时,仲夫将君子青锋捧于掌上,肃然问道:“事有因果,人有轮回。姬夏公子不是佛门弟子么,可知大商子民因何疾苦?”
姬夏微微蹙眉,仲夫忽而提及他,定是藏了祸心,他身为岐山唯一在外行走的公子,一旦言语不当,就会影响姬氏一脉的千年之难。
不过,他也不是怕事的主。
于是,姬夏双掌合十,道了一句“阿弥陀佛”,面露悲悯道:“因有走犬横于街,门前尽是冻死骨。”
仲夫闻言问道:“既是冻死骨,那又与走犬有何干系?”
姬夏浅笑着摇摇头:“先生所言极是,那些个走犬也是这般想的。”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愤恨难遏,提剑拔刀,作势就要干戈大起。
“姬夏公子,慎言。”
“姬夏公子,别以为仗着有个好爹就能胡作非为!”
……
“胡作非为?论仗势欺人,我又哪比得上大商十六城里纵马横街的走犬呢?”姬夏叹息一声,合掌闭目,“我佛慈悲。”
“这位小兄弟所言不假。”午长对着姬夏微微颔首,同时又略一抬掌打出一道灵符,将之贴于午尺的后背,为他疗伤。
“这天下,除了接风城,任一城之主都可更迭。”午尺咧嘴一笑,指着一众权贵子弟责骂道:“尔等走犬,只顾一己之私,又怎知百姓因何而苦?”
“吾之行事,无愧本心,步步皆无徇私之意。”
午尺冷笑一声:“那你索取龙脉又是为了何人?”
仲夫掌托君子青锋,义正言辞道:“我说过,不令大商陷入干戈之动乱,不令苏家崛起于攀龙之世道。”
午尺摇头道:“我看是为了气运灌顶,筑下长生根基才是。”
此时,久融又站了出来,大斥道:“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午尺颇为不屑地瞥了一眼久融,又一指其余权贵子弟,笑问道:“何必自欺欺人呢,你问问他们可会信?”
“我信!”
彼时,苏家狐媚脸公子面色稍有好转,将膝上的虞龙琴收入袖里,起身作揖,肃然道:“我信太师弟子的为人,也信太师用心良苦不是为了谋私。”
“苏式?”久融似是觉察到了什么,并不领情,“你想做甚?”
苏式掸去了身上的尘土,浅笑道:“既是你们谈不拢,不妨听听我的意见。”
午长微微颔首:“我倒要听听苏公子有何高见。”
在场诸人,除却离歌、离合二人外,唯有苏式一人是他看不透的。
身藏虞龙琴这等高于六品之器,身负近乎返祖之九尾狐血脉,位列中州公子榜第九十七位,当这些都聚于一人的时候,此人定是不能小觑的。
至于武庚、仲夫等人,年岁尚浅,不足为虑。
“仲夫先生说并无私心,所作所为仅是为了免大商之干戈、阻苏氏之崛起,可又不能令吾等信服。”苏式嘿嘿一笑,伸手指着不远处的姬夏,似是说了一段戏言:“那么为何不将龙脉让与姬夏公子?”
姬夏睁开双眸,面目一怔。
苏式浅笑道:“岐山公子姬夏,与太子、商皇皆无交情,将龙脉交于他,可免大商之干戈,亦可阻苏氏之崛起,更为重要的是,好处没被太师一脉的人得了去,也可令吾等信服。”
此时,仲夫托剑的手微微一颤,言语间暗藏锋芒:“姬夏公子,以为如何?”
姬夏挠了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怪不得,昨夜里我睡了一觉,梦见自己乘龙扶摇于九天,看来是我与龙脉真的有缘。”
若是木魁不出手就能成为龙脉之主,那是再好不过了,免得被人瞧出端倪。
彼时,只听得一声龙吟,雷罚尽消,墨云散去,困囿龙脉的牢狱也被破开。
龙脉颇有些萎靡不振地匍匐在青山之上,低垂眼皮,喘着粗气。
那一道黄符里藏了一式谴之天术,杀伐之气甚重,可屠天门外任何人,却又没有迈过长生的门槛。
制符之人,手段极为高明。
幸甚的是,午尺修的术法有缺,且道行不够,仅能唤出符篆十之一二的威势,这才让它躲过了身死一劫。
良久之后,仲夫长叹一口气,颇为无奈地说道:“我可以应允,太子以为如何?”
武庚笑着微微颔首:“可。”
午尺微微蹙眉,刚想反驳,却被背上的灵符禁了口。
而后,他耳边响起了师兄午长的传音:“莫要多言,此时龙脉正在气头上,又怎会任由一个稚子在自己头上摆弄玄虚?太子殿下和仲夫这是在做一出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