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潭边,白马低头饮水,不多时,又有近万鸟兽赶赴到此。
飞禽双足落于黄土,收起了翅膀,走兽弯着前蹄,跪伏在地,似是朝拜君王。
然而,在场三十余人皆无心于此,他们饶有兴致地瞧着坐于白马之上的少年郎,坐等接下来的好戏。
姬夏手握一角凤仪袍,却没有出口辩解。他不知文戚的意图究竟是为了栽赃还是为了调戏。
若说是栽赃,以他的身份,便是撕了一角太子妃的衣袍又如何?
他最多只能是赔些礼数,难不成武庚敢与他刀戈相向?
可若是玩笑,文戚令他在诸多人身前丢了颜面,他身为岐山公子,在外丢的是岐山的颜面,便是他不报复,岐山也不肯轻饶。
“呵呵。”姬夏面带讥嘲,默诵佛经,掌上燃起红莲业火,将一角红纱焚作灰烬。
“姬夏公子。”彼时,苏家的狐媚儿走到了他的身侧,传音道,“你怎的惹上了这个妮子?”
大商太子妃,文家凤女文戚,以女子之身,跻身小公子榜第二人,便是太师弟子仲夫也差之一筹。
这样的女人,可不简单。
“阿弥陀佛。”姬夏诵了一声佛音,双眸藏业火,轻抚着身下白马,浅笑道,“有趣。”
乍时,白马高扬前蹄,长嘶不止,姬夏淡然坐于其上,双掌合十,宛若渡世少年僧。
众人见此,皆心上一紧。
西漠佛门,摆在明面上的长生者便有三人,佛祖如来更是阁老都不敢言胜之的人物。
马上之人乃是岐山公子姬夏,方才在外边的校场,他们都有所听闻。
姬子玄卿之长子,修为洗尘第六境。
当下,岐山势微,虎狼环伺,姬夏作为岐山行走在外的唯一公子,一言一行皆会被人记下,用之揣测姬氏一脉的布局谋划。
毕竟,姬氏家主姬玄皇登位两百载,百谋无一失。
毕竟,在姬玄卿未攀上公子榜之时,他姬玄皇才是榜上第一人。
“岐山怎的和西边的秃驴勾结到了一处?”有一长衫冠玉的青年忽而问道。
此人正是太师弟子仲夫,先人一步,领着四五位师兄弟寻到了深潭青山。
从校场石台步入青铜门之后,他便和一众友人走散了,不过借着太师秘术,总算是聚拢起了这么一个五六人的小队伍。
身后,一人轻笑说道:“想必是技穷了吧。”
在场三十余人,太子武庚、三皇子子禄一行有十人,除了六位门客外,另有两人举止不凡,长衫纹腾蛇,乃是武庚的师兄,接风城阁老弟子。
彼时,武庚等人立于潭水的另一侧,也瞧见了这一幕。
“师弟,你的太子妃惹事了。”
文戚身上的凤仪袍,品阶不低,以姬夏的修为可做不到这般轻描淡写地撕去一角。
这女人,是在栽赃。
两位阁老弟子分别唤作午长、午尺,修为皆在知命中期。
此次入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知命中期之上不能入内。只因修为到了知命后期乃至知命之巅后,可信手屠戮百人,谁也不知会否有人肆意妄为,以一人之命换大商一代之没落。
“无碍,区区岐山,自身难保,便是攀上了佛门,也难阻百家虎狼。”武庚俯下身子,捧水洗面,笑道,“吾之太子妃,心思缜密,她这般做了,定有深意。”
三皇子子禄有意无意地提及道:“嫂嫂和那人共乘一马而来呢。”
共乘一马,或许是被胁迫,又或许是达成了什么交易。
以文戚的修为,定不会被稚子胁迫,那么只能是对姬夏有所图谋了。
至于二人之间是否会有男女之私,他们倒是并不在意。以姬夏的年纪,多半不懂情爱之事,况且行走在外的岐山公子,品行自是不会差。
武庚微微颔首:“未央城,还需文家扶持。”
他知道,文戚不愿嫁他,可这世道命数向来都不顺从人心。
“此次接风城遣来了四人,除了我和师兄外,另二人乃是李老的弟子。”午尺侧头瞧向了远处,某一条江河之上,有一人乘舟抚琴,一人赤身戏水。
“抚琴的唤作离歌,游水的唤作离合,二人声名皆远胜于我。”午长惭愧一笑,“李老入阁已有三千年,早已走尽天门之后的千载道途,差之圣贤也不远矣。”
不过,他们的师长入阁也有三千年,论地位并不在李老之下。
“吾等只是看客,若无人能够降伏龙脉才会出手。”午尺负手立于武庚一侧,并未落后半步,双眸藏了些许桀骜,“不过,有师尊的那件法器,再加上师弟修行精湛的帝王之术,想必也不会轮到我们去争了。”
况且,便是他和师兄去争,也多半不会是离歌、离合二人的对手。
“那便借师兄吉言了。”武庚面无表情地起身,微微眯起眼,似是在思忖降伏龙脉之事。
身后,三皇子子禄在心底叹息了一声,暗自将午尺这个名字记下。
藐视皇权,在大商可是重罪。
……
“苏公子,你的事我应下了。”姬夏微微抬头,坐于马上俯视一众权贵子弟,轻描淡写地便定下了龙脉的归属。
本来,若是文戚能拿出更多的筹码,他倒是不介意与文家合作一次,不过眼下被人算计之后,他也就没了心思。
这个女人,他看不透。
狐媚儿苏式闻言,笑着伸出手。
姬夏收起藏在袖间的黄符,伸手握住了苏式的手,翻身下马。
随后,他走到了文戚的身前,踮脚附耳,颇为轻佻地低语道:“姐姐,改日我请岐山顶好的手艺人为你缝制一件红衣,定不会这般轻易地被人撕下。”
文戚后撤了半步,面露不悦:“姬夏公子,请自重。”
姬夏也不在意,在场皆是聪明人,能看出这是一出太子妃自导自演的戏码。
他耸了耸肩,走到了仲夫身前,问道:“太师弟子来此,莫非是为了辅佐太子降龙?”
仲夫微微摇头,避开了这个问题,却是反问道:“佛门不掺和百家之争,你又为何修禅?莫非是贪图须弥山上的降龙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