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锤约莫有一尺长,并不像是砸人的兵器。可姬夏修为浅薄,身子骨弱,又哪禁得起重锤。
“文姑娘,我错了。”姬夏轻移步履,微微向后撤了半步。
须臾间,石锤悬在了他的鼻前,差之半步,就能见血。
文戚已知天命,灵识可观百丈物。她是个聪慧的女子,会知微见著之术,落锤也只是为了调戏。
“叫姐姐。”她戏谑道。
姬夏闻言,颇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
他不知文戚是在洗尘第几境入的知命,不过不论是第几境,都不是他这个区区洗尘第六境的卒子能够应付的。
“姐姐,你究竟图我什么呀?”姬夏悻悻然一笑,略微放低了姿态。
这世上能够降伏龙脉的手段他还不知,可他知道能够降伏男人的手段。
一物降一物,佳人降才子。
在女人面前矮一头,不算丢人。
“跟上便是,问这么多做甚?”文戚收起铁锤,双腿一夹马腹,催促白马往前走去。
白马额前有一撮金毛,与千余牛羊马一般无二,看来是文戚入界之后降伏的坐骑。
姬夏略一蹙眉,忽而又面带轻佻地说笑道:“姐姐,强扭的瓜不甜。”
若是被他人瞧见了大商太子妃与陌生男子花前月下,携手策马,那可就麻烦了。
他姬夏背后有一众护道人,倒是不惧,可文戚是女子,多半受不了天下人的口舌刀剑。
然而,文戚似是提起了兴致,伸出玉手拍了拍姬夏的脑袋,随后捂嘴笑道:“那我今日便试一下,这强扭的瓜到底有多苦。”
此言一出,姬夏面上一红,竟是稍稍乱了佛心。
“姐姐莫要打趣了,被外人听去了不好。”
文戚似是意识到了自己言语上的不得体,于是轻抚青丝,遮掩住了半侧熏红的面庞,笑骂了一句“登徒子。”
姬夏摸了摸鼻子,摇头一叹,默诵经文,驱走了杂念。
眼下看来,文戚对他并没有敌意,可是他依旧心存疑虑,毕竟作为大商的太子妃,文戚的一言一行都需要为大商考虑。
而他姬夏和大商的关系可算不上友好。
罢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半日之后,白马悠然散步,于林野间细嗅花草、浅尝清泉,竟是只走出了不到千步。
不过,那些个牛羊马也是颇为懒散,并没有甩下姬夏太远。
“姐姐莫不是想跟着这些走兽去探究此界的山水走势,借之找寻龙脉?”
文戚闻言,明眸之中掠过一抹惊奇:“你还不算笨。”
姬夏撇嘴道:“我本就是这般打算的。”
如今看来,他的推断并没有错,跟着这些个牛羊马就能寻到此界龙脉。
毕竟文戚乃是大商太子妃,此次入界之前定是熟读了先人手札,记下了关于龙脉的诸多秘事。
“龙脉,究竟是何物?是戏水卧龙,是金石矿脉,又或是那虚无缥缈的气运?”
文戚柳眉一挑,声似蚊吟:“昔日,先是有圣贤以大手段聚拢一族之气运,后又有四灵之一的龙主滴下真血,于是气运化龙,形成了皇朝的根基。”
至于真正的龙脉是什么模样,她却并未见过。
“先祖说过,龙脉乃是皇朝子弟之师,教授帝王之术,想必定是能够被人瞧见的。”文戚哂然一笑,言语间颇有几分讥讽的意味,“数年前,武庚本想让我随他一同赶赴朝歌,窥大商之龙脉,探皇朝之气运,可惜被我婉拒了。”
文戚精于山水走势,双眸似青湖,可窥天下之气运。
武庚看上的也正是她寻龙走穴的手段。
帝王易位,动辄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武庚有登位之雄心,奈何修为不济、人心难离,时运未至。
所以,他想要让文戚窥探朝歌之气运,瞧一瞧父皇子辛的帝王命数。
“大商的每一任皇主,皆是心狠手辣之徒,蟒袍染血而登位。当今商皇不得人心,所以武庚想借势更迭皇位。”
姬夏闻言,带了几分打趣的意味浅笑道:“如此,姐姐就真的成了母仪天下之人了。”
然而,文戚却是面挂讥讽地说道:“商皇子辛在位两百余年,建树颇多,尤其是在军伍之事上,从未有过懈怠。眼下大商十数万甲士皆对之感恩戴德,武庚胜不了的。”
这世道,武才是理。
“武庚不是阁老弟子么?”姬夏忽而问道。
中州四大商盟,其一唤作午庚,传闻背后有接风城某位阁老的扶持。
“阁老又有何用?皇朝的事,何时能够轮到区区阁老插手?”
听闻此言,姬夏心上一紧,良久方才吐出一口浊气。
看来,就像岐山有第三祖一样,皇朝中也有能够比肩阁老的人物,走过了长生之后的千载道途。
他想起背负坟冢乘船东去的南越王子泸,或许在多年之后归来,已是入得天门的人物。
可若是商皇子辛背后有某些老不死的扶持,那么子泸的事可就麻烦了。
“姐姐和我说这些,可是想让我站队武庚这一侧?”
文戚这个女子,才智过人,她入界策马,不去寻夫君武庚,却寻上了他这个稚子,定是有所图谋。
至于文家先祖之事,只不过是一个添头罢了。
可他姬夏修为浅薄,在岐山也没什么权柄,又哪值得未来的大商皇后亲自前来商榷。
除非,她另有所图。
文戚摇了摇头,又微微颔首,终是道出了自己的意图:“我还未入子氏的门,又怎会为他劳苦?寻上你,不为太子,而是为了文家。”
“文家?”姬夏挠了挠头,似是明悟了什么。
“若有一日,武庚事败,我身为太子妃,必将先他而死。届时,文家一众老小,就只能托付给弟弟你了。”
看在先祖的面子上,即便是太子事败,商皇也不会夷平文氏一脉。可文家毕竟将赌注压在了太子身上,免不了会被那些个皇主的走犬乱吠惊扰。
她文戚死则死矣,可连累了家族,却是对不住本心。
“原是如此。”姬夏颇有些头疼,“此事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不过,姐姐方才似乎提到,你还未嫁作他人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