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城,西门。
立身不远处观望的民众瞧见了薄纱女子逞强的一幕,皆是面露怜惜。
“李将军,这也下得去手?”
“多半是下半身有疾吧。”
“慎言,上个月我还在青烟阁里遇见李将军了呢。”
不过,言语之时,众人皆是紧盯着女子撕下薄纱之后露出的那一截玉肌,止不住吞吐口水。
与之截然不同的是,百余长平城的甲士立于城门前,跨刀持戈,肃然列阵,不为美色所动。
……
“这些人,是父皇的宠妾?”
城头之上,太子武庚藏于阵法之中,俯瞰着苏式、李敢之间的争执。
“非也。”金袍画虎的老书生夹起小菜,将之放到嘴边浅尝,“麻雀终究是麻雀,便是飞上枝头也成不了凤凰。”
下人,也终究是下人。
“也是,以父皇的脾性,凡是被他宠幸的女子,都会被纳入后宫,赐下名头,又岂能将之赠与他人。”
商皇子辛行事荒唐,却也很少违背伦理。
除了那一次赐死三公之一的子干,挖之七窍玲珑心。
故而,这些女子多半是干净的。
“以灌顶之术成就知天命,虽然阳寿增长了些许,可道术却难有所成,只凭着几手中看不中用的把戏,别说是为他人护道,便是自身也难以保全。”
老书生面露轻蔑,顾自饮酒尝菜。
以他的修为,无需趴在墙垣上也能尽览城下美景。
残阳下,白马长嘶,剑气如霜。
倩女舞剑,轻纱裹雪。
有一个青丝垂腰的吹箫人立于太子武庚身侧,浅笑道:“兄长,从前我一直以为祸国殃民是女子,今日才发觉原来这男子生的好看,也是一种罪过啊!你瞧瞧,这些个侍女不惜抛却性命,不就是为了与那狐媚小儿一度春风么?”
此言一出,围坐于四五方木桌的十数人尽皆抚掌大笑。
“子禄皇子若是肯放下身段,走出城门,定能从苏家小儿的手里见将这八人夺过来。”
吹箫人身挂一袭浅色长衫,眉宇间有淡淡忧愁。
似是玉树临于风,举殇白眼望青天。
他是商皇第三子,子禄。
“无趣。”子禄背过身,走到老书生的身前,于一旁坐下,提起玉壶,灌下一口暖酒。
他自认容貌可列入大商十甲,可今日一见传闻中的那位苏家稚子,却不得不承认,在此一道上,他输给了九尾狐妖的后人。
不过,他子禄一向不甚在乎仪表,倒是不会因之乱了本心。
“先生差之参破天门也仅有半步之遥,不知可否窥见那位藏身于车马之内的大人物?”
金袍画虎的老人微微眯起眼,浩瀚的灵识似是一缕清风,自城头向下吹拂。
八辆马车,皆是被掀起了一角貂皮车帘。
而后,自八面车帘里各伸出一只枯黄的手,将之拉扯了回去。
此一幕,唯有寥寥数人瞧了个仔细。
车舆前,马儿若无其事地啃食着白雪,偶尔长嘶一声。
不远处,有个尚且稚嫩的岐山公子面生欢喜,嘿嘿一笑:“这一十六匹白马,本公子看上了,谁也不许抢。”
谁也抢不走。
……
城头之上,清酒暖人。
老书生神色微微一凛,略一叹气:“三皇子,车马上的八人,其实你也认得。”
子禄神色如常,并不意外。
“钱财、权势、修为,是一个氏族立足于世的根本,可苏家一样也没有占到。”
所以,他们供养不起久坐于天门外的那些人。
所以,今日藏于车马上为苏式护道入城的,也只能是他姐姐苏姬从父皇那里讨来的人。
“当一个氏族的兴亡全系于一人身上之时,也就离衰亡不远了。”子禄淡然一笑,瞥了一眼城下,“先生,我说的对否?”
老书生含笑颔首,眼前这位皇子,年仅三十余岁,修为不过洗尘第六境,在一众朝歌权贵子弟中声名不显。
可他心中了然,此子尤为擅长摆局对弈之事。
“答非所问,但是三皇子答对了。”
二人对视一眼,举杯饮酒。
其余门客瞧见这一幕,颇为无奈地摊了摊手。
“小主,先生,你二人又在卖什么关子啊?”
三皇子子禄不恋权势,所以府内并没有豢养死士、食客。及冠之后,他就将自己的俸禄悉数交给了兄长武庚,任之挥霍。
世人皆知,当下的大商皇后并不是最得商皇恩宠的苏姬,而是朝歌姜氏一脉家主的姐姐。
朝歌权贵们称之为姜后,也是武庚、子禄二人的母后。
在大商,三公九卿大多瞧不起卖女求荣的苏家之主,甚至还会在背后对苏姬指指点点,辱之声名。
可对于姜家之主,他们是发自内心的敬重。
朝歌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大商唯有一人,可称之为国舅。
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
此人便是姜桓,大商九卿之首。
子干死后,三公空缺一人,百官都觉得,下一个攀上这个位子的,只能是姜桓。
也唯有姜桓,能够服众。
大商、大周、蛮荒皆有一脉姜氏传承,可三者并无什么干系。
蛮荒的守墓人自视甚高,便是遇上了皇朝之主也不肯跪拜。不过,他们的祖上乃是圣贤神农,倒也具备这个耍脾性的资格。
况且,大商南越骑、大夏金吾卫、大周力士这三支强军古法药浴所需的药材,十有八九都得自于蛮荒的采药人。
而这些采药人,多半都是姜家子弟,自诩是神农徒孙,与守墓人有剪不断的牵扯。
大周姜家之主,乃是姜子尚,于镐京城入天门,道鸣八日,位列三公。
而大商姜家之主姜桓,亦是身入天门之人,不过道鸣只有五日,在一众长生者中显得尤为平庸。
可世上又有几人能够得望长生?
“舅舅曾说过,苏姬不死,终是祸患。”太子武庚负手立于城头,望着停在风雪中的八辆车马,双眸掠过一丝肃杀。
“杀一个苏式,无足轻重,可倘若车马里的八位阴阳人也尽数折身于此,那便有趣了。”
三皇子子禄以指叩桌,浅笑道:“兄长,不妨将之放入长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