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晨时三刻的阳光从天际洒下之时,鹿族之内早已满是喧哗,无数座大大小小的仙山漂浮其中,每一座仙山之上都满是药草之力,只是今日却有不弱的灵气波动传来,若是有大能者在此,或许还能透过仙山之上的禁制,瞧见里头异常热烈的比试之况。
喧哗声虽大,但也仅限于比试之地,若再朝鹿族深处看去,便只能见到一道道深红色的高墙隐约在云后,阳光透过威严的屋檐映照而下,形成了和前面完全不同的气氛,一切都为着这样的肃穆而冷静了下来。
一片寂静之中,忽然有急促的踱步之声从长廊尽头传来,身穿浅蓝衣服的女子面容姣好,但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匆忙与慌张,快速朝前方大厅之内走去。
她行走得快,连带着衣裙都扬了起来,还未行至大厅之前,便提前抬起了手,“砰”的一声推开了大门,不绝的嘈杂之声瞬间在她耳边响起,她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四周,里头正吵得热火朝天的几人此时才注意到大门被推开了来,右侧第三位的男子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抬手朝女子行了一礼,说道:“大小姐。”
其余众人脸上都带着些尴尬之色,纷纷站起身来向她行礼,女子朝左边第一位坐着的老者轻轻弯了弯腰,这才看向大厅正中间坐着的男子,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问道:“哥哥,听说寅叔叔不见了?”
被唤做哥哥的鹿家大少爷鹿烨微微叹了口气,压了压手让众人坐下,状似无奈的看着她:“元夕,不要闹。”
鹿元夕来这之前,本想着一定要哥哥给她个解释,但此时听着他声音满是疲惫,心里不忍,只好憋了口气,坐在了下方的位置上,闷闷的说:“我知道今日三房大比,哥哥很忙,我不该在这个时候来麻烦你。可是我方才听下人说,咱们和二房那边的最后一场比试就要开始了,寅伯伯却不见了。哥哥,你让我怎么不急呢!”
刚才第一位向她行礼的男子微微皱眉,起身朝鹿烨行了一礼,思忖着说:“少爷,此事也并非不可让大小姐知晓,若是鹿宗寅真的叛逃,大小姐也迟早会知道的。”
鹿元夕陡然睁大了双眼,“叛逃?怎么可能。寅叔叔不是失踪了吗?”
男子微微摇头,朝她一道:“大小姐只是听外人传言罢了,如今情形尚未清晰,暂且无法下结论。若说是被人劫走,”他语气一顿,“我想凭借鹿宗寅的手段,还没人能在鹿家眼皮子底下毫无痕迹的带走他,那除此之外,便只有一种可能——是他自己离开的。”
鹿元夕死死的咬住下唇,眼睛里满是怒火的看着他,正想张嘴骂他胡说,便听见鹿烨淡淡说道:“罢了,你们先退下吧。”
左侧老者下位之人闻言起身,还欲再说,却见鹿烨眉头微皱,用手止住了他的话,“无需多言,离大比开始还有些时间,与其在这里讨论鹿宗寅是否叛变,不如多派些人顺着那条路找下去,说不定还能找到些线索,我还要和二长老讨论事情,你们且先回去吧。”
坐在左侧第一位的老者,也就是二长老,微微睁开了浑浊的双眼,朝那人摇了摇头,那人才止住了追问,随着众人退了下去。
等到大厅之中终于安静下来之后,鹿烨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伸手揉了揉眉心,朝鹿元夕招手,“过来坐下。”
鹿元夕除了父亲,最怕的就是自己这个哥哥,听见他唤自己,就乖乖的坐了过去,瘪了瘪嘴,语气带着些撒娇的问:“哥哥,你不相信的是吧?寅叔叔对我们这么好,怎么可能叛逃呢,而且就算叔叔真的走了,也没有可以去的地方啊。”
鹿烨轻轻一笑,伸手揉揉她的头发,语气宠溺:“哥哥自然相信寅叔叔了,你别担心。”
二长老看着兄妹亲密的这一幕,略微叹了一口气,思量片刻道:“少爷,我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鹿烨正襟危坐,向着二长老恭敬说道:“长老但说无妨。”
“少爷今日也应当看到了,凤族来的那人对我们大房态度,很不友好。反而是向着二房,也可能是我这把老骨头老眼昏花了,但少爷若是信我...若是往年便也罢了,最近天庭的事情,少爷也应当知晓一些,若鹿宗寅真的投靠了那边,少爷可有想过,您该如何自处呢?”
镂空花纹的茶几之上,静静的放置着深紫色的香炉,仙草燃烧发出的香气顺着炉盖轻轻飘出,氤氲飘飞到鹿烨身前,顺着衣襟浸了下去,随之消散。
鹿烨眼神略微黯淡,却仍旧笑了出来,语气坚定道:“不会的,寅叔叔在鹿族多年,我深知他的为人,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而且,他心中的恨,绝不比我少,要让他投靠凤家那群人,太难了。”
二长老无声一叹,缓缓闭上了双眼,他心里明白,想要大少爷失去对鹿宗寅的信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那人终究不是他鹿家的,若真实身份一旦暴露,只怕会给他们鹿家带来大祸。
鹿元夕见二长老不再说话,便问起了方才在比武场看见事情:“哥哥,我方才在外面,看见鹿天煌那群人好像特别开心,和以前有些不同,明明这三房大比三年便举行一次,但这么多年了,也没见谁进去过禁地,他们干嘛这么兴奋?”
鹿烨闻言,眼神渐渐凝重了起来,和二长老对视了一眼,片刻才说道:“没大没小,叫二哥。虽说入禁地须有如意簪,但这么多年过去了,禁制终是有了些破损,若是能找到法子,也不是不能进去。”
二长老缓缓点头,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少爷说得对,二房多年来一直派人在南海收集珍宝,前月里传来消息,那批人已经开始往族里撤了,看这次二少爷的反应,想必是真的带回了什么东西吧。”
鹿烨端坐在椅子上,头发挽坐发髻,偶有一丝落在鬓边,深黛色衣衫柔顺的垂下,阳光落在他侧脸之上,显得异常挺拔俊秀。他静静的看着窗框上渐移的光线,微微有些失神。
曾几何时,他又想过自己会成为这般的人,父亲病重,大房一脉的重托全落在他一人肩上,就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不敢再去寻,算算日子,她应该化形了,是否离了巫山十二峰,现在会在哪儿,他这一生,又是否还能再见她。
鹿烨沉默良久,终是摇头一笑,甩开了心中的杂念,问:“月衫那边呢?”
二长老想了想说:“三少爷那边倒是同往常一样,您知道他的性子,不大爱掺和到这些事里来。”他叹了一口气,“大少爷若真疼爱他,最好早做打算,不然三房里某些人就要忍不住了。”
鹿烨沉吟片刻,缓缓点头。
“少爷,大比就要开始了。”
门外传来侍女的通传声,一阵阵的钟声从烟云之外传来——那是各大比武场终止比试的信号。最终胜出的几人会进入最后的大比,三房之中最杰出的几人,将会和其中一位少爷一同入禁地。
不过说是一同入,但实际上也是帮衬罢了。
鹿元夕扶着二长老站了起来,感受到了仙山之上诸多小禁制的消散,面色凝重:“哥哥,若寅叔叔不能出现,我们是不是该早做打算?”
鹿烨迎光整理了衣衫,抬腿向外走去。鹿元夕见他不答,上前两步再焦急喊:“哥哥!你就这么信任他吗?”
鹿烨脚步顿了一瞬,随即高高跨过门槛,侧头回道:“我不止信任他,我还信任姑母。”
鹿元夕追出来的身影微微愣住,有些失神于许久未曾听到的这个称呼。她看着哥哥离去的背影,微微叹息。
哥哥,你不止是信任姑母,其实是更信任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