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这点儿小事都不好,你怎么到这里来当差的!”
一个暴怒的声音从殿内传来,接着就是一个宦官从里面小跑了出来,面色惊恐,脚步慌张。
福来看着他的样子,正想询问几句,结果就听到秦王喊道:“福来,给孤滚进来!”
福来的脸一下子皱成了一个苦瓜。
急急忙忙的跑了进去,看见秦王面前的奏折散落一地,而他正坐在椅子上,面色阴沉,明显气得不轻的样子。
福来心里有苦,但福来说不出来。
这几日不知为何,秦王的脾气十分暴躁,稍微一点儿小事便能让他动怒。
福来跪在地上,脑子里不停的思考,好像是自从那日从赵太后处回来之后,大王便处于这样的情绪了?。
“怎么什么样的人都能来朕身边当差?你是怎么管教他们的?”
福来恭敬的趴在地上,“王,您别生气,当心气坏您的身子。他们那些贱蹄子,这几日定是松懈不已,我一定好好管教他们。”
嬴政深吸了几口气,慢慢的平复着心情。他觉得胸中有一股郁气,压得他痛苦不已,但却是怎么也发泄不出来。。
他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将怒气发泄在这些奴才身上,但有时他都无法控制自己。
嬴政靠着椅子上揉了揉眉心,过了一会儿才挥手让福来出去。
等到夜色都沉寂下来的时候,秦宫又是如往常一般的寂静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想到那日去母后处的场景。
因为那个“自己”时常去长安宫拜访,他若忽然不去了,会显得很突兀。所以他找了个日子,去见了自己的母亲。
从他登基以来,见过母后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不来,她也不唤他去,这样的相处模式在外人看来定是怪异,但他们自己却认为甚好。
赵太后看着对面正在进食的嬴政,淡淡说道:“天气渐渐炎热起来了,大王近来胃口可还好?”
嬴政慢悠悠的放下手中了筷子,回道:“是比往日差了一些,膳房也曾做了些新鲜玩意儿呈上来,吃起来很是清凉爽口。”
赵太后轻笑:“听大王的意思,想来是不错的了。”
嬴政瞧了福来一眼,福来神色一动,连忙上前讨好一笑:“奴才见着大王平日里劳累,便想在吃食上做些新意出来,也好消除大王的疲累。”
赵太后见他一脸笑意,看上去实在讨喜,“你这奴才倒也有些小聪明,晓得用碎冰做底,也不知是怎么想出的法子。”
福来机灵一笑,“都是跟在大王身边学的罢了。”
嬴政摇了摇头,笑骂一句,“你这马屁功夫也是跟朕学的?”
福来连忙低头,只说不敢不敢。
场间气氛终是有些活跃了起来,赵太后见此,沉默片刻,挥手屏退了众人,这时屋内便只有她和嬴政二人了。
嬴政不动声色问道:“不知母后有何事要同儿臣细说?”
赵太后面色一红,慢慢说道:“我见五月间便开始热了起来,想来今年夏日来的比往年早,前几日想了想,今年须得提前去行宫避暑。”
嬴政微感诧异,此事并非不可说与人听,为何母后要屏退左右?
他还未来得及回答,又听见她说道:“宫里的侍卫虽说也好,但我想着今年时局混乱,便想再带一人同去...大王说呢?”
嬴政感觉周围的空气逐渐阴冷了下来,冷的他牙齿颤抖,浑身冰凉。他仿佛听见自己的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不知母后想要与谁同去?”
“若是...能与吕相一起便是最好,你尊他一声仲父,他随我一起,你应当也能放心,大王觉得如何?”
————
嬴政睁开了眼睛,看着空旷的大殿,觉得有些阴冷。明明身边没有人说话,但他总觉得身边充斥着声音。
“就是那个孩子啊,啧啧,她真是不知廉耻,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要勾引男人。”
“吕相和太后的事儿啊,当然知道啊,这宫里谁不知道?秦王还真是可怜。”
他抱着传声镜,吹灭了桌上的烛火,仿佛只要陷入黑暗,这世间就不会再有声音了。
这时,传声镜忽然亮了起来。
他惊喜的看着它,这几天他每日都想和瑶草说话,但是那边却从来没有回复。
他想着她那边或许是有事耽搁了,等下次跟她说话时,一定要告诉她,自己有多想她。
“喂,嬴政在吗?”
她轻轻的声音从那头传了过来。
嬴政把镜子贴在胸前,好像她就在身边一样。
“你怎么不说话啊,是不是不会用?”
嬴政笑了笑,说道:
“嬴政在呢。”
瑶草甜甜的笑了起来,觉得这几日心里的小缺口满了。
嬴政仿佛能看到她脸上的酒窝。
“你在干嘛?”
嬴政回答:“在看奏折。”
“这么晚了还在看?”
“嗯....之前堆的有些多,想要把重要的都看完。”
瑶草吐了吐舌头,当大王还真是累。
“我今天...看到了我父王以前的好朋友。”
“嗯?在东海?”
“嗯....就是东海龙王。”
“......他真的有两个角?”
瑶草觉得他关注的地方真是奇怪。
“是啊,好漂亮啊。”
嬴政在脑中幻想了一下龙王的样子。
“这么晚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瑶草想了想,说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有些想...想我父王和母后了。”
“嗯,那我下次带你见见我家里人?”
“才不要呢,大骗子。”
嬴政握着传声镜笑了出来。
瑶草把脸靠在镜子上,贴了一会儿,又移开了去,有些艰难的开口:
“龙王说了一些话,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把那些话告诉了嬴政。
嬴政皱了皱眉,想到了一种可能。
“若是按照龙王的话内意来看,你父王与母后的死,定是有内情了。”
瑶草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但是这种想法,让她觉得很无助。
“算了,不说这个了,你最近怎么样?”
“我...我前几日去见了我的母后。”
“你母后?是个怎样的人呢?”
“很难说,她是个...是个....喜欢和不一样的男子交往的人。”
瑶草心想,这是个什么形容??
“算了,不说她了。我.....我很想你。”
瑶草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抿了抿嘴,说道:
“我也是。”
嬴政看着传声镜暗了下来,一种强烈的想念席卷了他。
好想,想把这个人囚禁在自己身边。
一辈子都不放开她。
她是他的信仰,是他的烛光。
是他十几年昏暗生活里面,唯一闪亮的东西。
那年微小的烛光,漫天的星子,他们坐在破旧的屋里,相对吃面,从那时开始,她就用自己顽强的根须,深深扎在自己心里的土地。
如果有她在身边的话,即使在这里生活千年、万年,那也不会感到寂寞吧。
他看向窗外的月亮,心中好想见她。
————
“王,今日要去华阳太后处吗?”
嬴政整了整衣袖,点了点头,眼里满是笑意。
他决定要把那件事情先梳理清楚了,再去找她,也不知她知道自己的想法,会不会开心呢?
福来:“王今日看起来很是高兴呢。”
“连你都看出来了?”嬴政笑着说道。
我自然开心得很,我要去告诉祖母我的王后是谁了。
“是去回复祖母给的难题了。”
嬴政心中敞亮,大步的往前走,福来闻言一愣,一时不查,落后了些,没来得及细想便笑着跟上了他,只觉得自己心情也好了许多。
“祖母,孙儿来了。”
华阳太后笑着让他坐下,“今日大王脸上颇有喜色,可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是的,祖母,孙儿有了心仪的王后人选了。”
太后眼睛闪过一丝笑意,看了一眼福来。
“是哪一位贵女这般好?我看大王欢喜的很。”
就在她正准备叫福来拿出上次给的三位贵女画像时,却听到嬴政说:“是孙儿在赵国时遇见的,她救了孙儿,如今又遇上了。”
她刚想伸出去的手,一下子就僵在了那里。
刚才还有些喜色的眉眼,一下子就冷漠了下来。
“喔?如今又碰上了?”
嬴政点了点头,心中忽然闪过一丝不安。
“不知是哪家贵女?”
“她只是一个医女,家中门第并不是很高。”
太后心中冷然一笑,面上却是不显。
“大王,你应当知道,您是秦王,您的王后应当拥有一个能与你匹配的身份。一个区区医女,如何能配得上你?”
嬴政看着她骤然冷漠下来的眉眼,愣了半晌。
殿内的婢女都低着头,福来也低着头。
但他觉得他们此时都在看着他,嘲笑他。
看啊,这个没有权利的大王,连自己的王后都不能自己决定。
他垂下头看向手中的茶杯,忽然间就明白了什么。
等到秦王走后,华阳太后一把将手里的茶杯摔在地上,带着怒气呵斥:“这个医女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莺儿颤巍巍的跪下:“太...太后,奴婢也不知,大王从未出过王宫,怎么可能遇见什么赵国的医女呢?”
华阳太后一愣,的确如此。
大王刚才说的,莫非是用来试探我的话?
呵,她心中冷笑一声,十八岁的孩子,确实有了自己的想法了。
只是我还没死,你的仲父还好好地活在世上。
就算你有些想法,又能怎么样呢?
————
“王,您就吃一点儿东西吧。”福来站在殿外喊道。
福来心中有些懊悔,自己应当想到的,大王从回来开始,就没有看过贵女的画像,怎么可能是从里面选一个呢。
他看着紧闭的大门,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嬴政在桌前坐了很久,久到太阳落下,月儿升上枝头。但他还是不想离开这里。
从回来之后,他便在想。这个位置,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呢?
他一直勤勉学习,忙于政事,即使知晓祖母与吕相暗地里的争斗,也从未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他虽渴望成为一代明君,却也不曾极度渴望权利,但是现在看来,仅仅这样是不够的,他必须要有自己的势力,必须要在那场风暴之中,占据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
他取出传声镜,输了一些灵力进去。
“瑶草在吗?”
传声镜很快亮了起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传了过来。
“在!”
他无声一笑,忽然就下定了决心。
“怎么啦,你还没睡吗?”
“嗯,有些睡不着。”
“发生了什么事吗?”
“.....无事,就是想来找你了。”
瑶草想着这个人可真是粘人啊,不过,她为什么觉得甜甜的呢?
“你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差不多了,我已经有想法了。”
“喔.....那你什么时候过来?”
嬴政想了想,算了算日子。
“后日就到。”
“好,那我等你。”
嬴政看着夜幕里的星星,想到了很多。若是真正站到了那个最高的位置,那就没人敢质疑自己了吧。
想要谁当王后就要谁当。
不会有人不尊敬我,更不会有人,再敢忤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