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桃林深处,见到了那口井。”
织女独自一人去村长家询问了些事情,等她回来后,嬴政才开始说起今日的事情。
“那口井真的有鬼?”
瑶草问出了一直想要知道的事情。
“嗯.....我不知道算不算,但的确一直有一种气息环绕在井的周围,我的法力不够,不足以靠近它。”
说着嬴政从腰上取出一个小小的锦囊,瑶草一看就知道这是个法器,能够储存东西,应当是宫里的术士炼制的。
他把锦囊上的禁制解开,只见一团浓郁的黑气从里面冒了出来,这应当就是造成河水变黑的源头。
“我只在外围取了一点儿,最里面的气息还要浓郁很多,只是这个气息...虽说是黑色,却让人厌恶不起来,也不知他为什么要作恶。”
瑶草点了点头,她本就是仙草,是山林中最纯粹的气息化成的灵物,自然对气息有所感应。
这道气息虽说颜色深沉,却并不带邪气,实在是令人费解。
织女看到这团气息后,只觉心下一痛,前程往事扑面而来,脑海中不清晰的记忆,慢慢的显现出轮廓来。
她静静的坐了许久,伸手一摸,脸上满是泪水。
瑶草见她呆呆的坐着,与嬴政对视一眼,心想不会这么巧吧。
“是他,我能感觉得出来。”
织女擦干了眼泪,有些感慨。原来自己想找的人,一直就在这里。
她见对面两人脸上带着的八卦之色,无奈的摇头,朝瑶草伸出右手说:
“簪子呢,还来。”
夜里瑶草偷偷去了一趟下午那人的家里,将仙草化成灵液让他服下,看着他的脸色慢慢的变得红润,呼吸也强了起来,才回去睡下。
可是没想到,第二日,其他人却出现了一样的状况。
本来今天早晨,那人的妻子发现丈夫的脸色变得红润,便去大夫家表示感谢,可是没想到,竟是连大夫也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除却大夫,村里共有五人脸色青白,像是马上要死去一般。他们并没有去过桃林,便有人猜是不小心沾上了河里的水,只是这几人现在都不能说话,无法证实这个猜测。
村里的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每一个人心中都有着深深的恐惧,这样的情况一直维持到一天晚上,小丰夜里起来如厕时,发现了想要逃出去的人,这下大家便闹了起来,说要走一起走,何必偷偷摸摸的呢。
村长也被此事闹得头大,便寻了一日同织女说了一些话,大意是,如果情况还是不能好转的话,大家都要离开这里了。如果你们要走的话,便尽快离开吧。
三人站在河边,眺望着远处层层叠叠的桃林,此时满是黑色的迷雾,村民们都在家里收拾着细软,准备明日一早便离开这里。
瑶草见着几日便荒凉了一些的村子,显得有些伤感。
她朝织女问道:“你准备好要去了吗?”
昨日织女找她要簪子时,便是下定主意要去了。她本想同织女一起,但织女却拒绝了。
“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好了,这本来,就是我同他两个人的事儿。”
“如果,是他的魂魄的话,那我就想去问问,为什么不来见我。呵...不来见我,我便来见你好了。”
“像我这样固执的人,他大概很无奈吧。”
“从前也是这样,我喜欢上他了,便要他也喜欢上我,要他同我成亲。他是个好人,怎样都依着我。”
“那时年幼,做事不考虑后果,什么事都顺心意来,不曾想却害了他。”
织女转过头来看着他们两个人,想到了那日刚见到他们的时候,两人站在那颗树下,明明隔得不近,却让人觉得两人很近。
她向瑶草笑了笑,说道:“我当时来这儿,是因为记起了一些事儿。嫦娥大抵猜到了什么,才让你来找我。帮我告诉她一声,不能再陪她,给她织晚霞了,实在抱歉。”
她眉眼里带着笑,说出来的话也带着些戏谑:“让他跟她男人私会的事儿有些麻烦,我要去找些材料。应当花不了多长时间,不过我现在要去寻我男人,此事便需耽搁几日。等我们下次见面时,我便应当准备好了。”
瑶草知道她看着洒脱,其实内心也还是有着担忧吧。
“我们在这儿等你,左右无事,你出来了我们一同离开可好?”
“不必等我,你还有事情须得去做。”
她伸手化出几行话,散给她看。
“呐,敖煜被抓回东海了,听说是受了重伤。昨天的九重天特报,说是王母娘娘想要他芙莲快点完婚。你得去救他啊,他可是那么.....”
她忽然止住了要说的话,满含戏谑的看着嬴政,“算了,不说了。见到你这么久,也没有送你什么礼物。你不是最喜欢看我织的晚霞吗,今日便给你织一片好了。”
织女站在河边,伸出右手,皓腕轻翻,还未炼成云霞,便见湖中星光点点,渐渐凝结成一只彩蝶——是从她簪子头飞下的那只。
织女眼神轻柔地看向它,说道:“原来你也知道是他了。”
彩蝶扇动了几下翅膀,轻轻的落在她的指尖,她取出簪子,把彩蝶放在簪头。手腕一抬,簪子插入发中,就像很多年以前,他做的一样。
“走了。”
她伸手捻诀,朝桃林中飞去。
嬴政看着织女的背影免去,不免有些唏嘘。跟初见时的她比起,这个显然要顺眼的多了。
“哇,母亲,你看,今日的晚霞好美啊。”
小孩子用稚嫩的声音唤着母亲,好像就能把阴暗和苦难驱散。
村里的人都慢慢的走了出来,看着从未见过的美丽晚霞,好像连这黑色的河水都被映得五彩生辉。
“这晚霞,还当真是好看,秦宫里的晚霞远远比不上它。”嬴政不禁赞叹道,原来她说织女的织工比她好,还真是不假。
瑶草脸蛋微微红,但是在晚霞的映衬下倒也不明显。她心想,那当然,只是我以前看的同今日也有些不同,望着橙色的云彩里夹杂的淡淡粉红,她鼓起嘴巴,对于织女临走时的打趣有些害羞。
只是这晚霞看起来好像一团团的棉花,她抬头悄悄看了一眼嬴政,嗯....某人的嘴巴也像棉花。
“瑶草。”
“啊?”
她以为被发现了,回答带着些心虚的意味。
“我要回宫一趟。”
嬴政看着她的脸,在晚霞的映衬下红红的,像颗桃子。
这次回宫,就把所有事情处理好,来找她吧。如果母亲能够喜欢她的话,那便更好了。
想到这里,他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瑶草有些低落,原来这就要分开了。
“你当初跟我出来,还有什么其他原因吗?”
她想起之前的这个问题。
嬴政想了想,说道:“上个月夜空出现异常星象,太史令告诉我说,若我继续待在宫中,怕是会发生不好的事情,我便顺道出来躲躲。”
原来是这样啊。
瑶草看着晚霞,心里有些难过。但是她没有表现出来,继续问道:“星象?怎样的星象?”
嬴政将那日的情况具体给她说了说。
“傻瓜,那是司命天君在移动星宿啦,你们凡人都以为是灾祸吗?”
嬴政不由得一愣,原来世人所以为的灾祸星象,在她们看来都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嗯,那我回去就告诉他们。”
“呃,还是算了吧,他们应该不会相信的。”
“....好像是的。”
“那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
“喔.....”
“敖煜是谁?”
“.........”
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有趣的无趣的都聊,好像永远都不会厌烦一样。
————
既然织女已经去了桃林,那么村里的怪事就会消散了。
只要源头控制住了,村里的病情便不难治愈。瑶草给今日得病的几人用仙草治疗了之后,感觉有些劳累,就坐在织女的院子里看月亮。
盈盈月光相皎洁,她抬头望着月亮,仿佛看到了嫦娥坐在寒池边,荡着秋千。玉兔趴在她的脚边,吃着她带去的一株株仙草,吴刚端着新做的冰雪酿,慢慢的走了过去。
河水的边缘看不大清楚,但是雾气慢慢的升了上来,漫过了河岸,又远远地向外消散了去。
“为何还没睡觉?”
某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瑶草暗自勾了勾嘴角。
“那你呢,大半夜不在房里待着,到我这儿来做什么?”
浑然不知自己语气里带有一丝娇嗔之气。
嬴政见她坐在石椅上,眉眼有些疲惫之色,轻靠在桌上,倒显得有些淑女了。
他浅笑着说:“明日便要分别了,便想来同你说说话。”
今日夕阳下分别后,她的面容就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或许是没有将她拥入怀中,让他有些遗憾。与或许是其他,总之,他想来,于是便来了。
“我觉得我们应该加强一下了解,嗯...比如说,你是谁?”
瑶草用右手撑在头下,有些困意。但是看着像颗石头一样的他,又觉得有些可爱。
只是从前的她,向别人做自我介绍的时候,都是以帝女的身份,端的是清丽优雅的架子。
现在,她还是第一次,以这昏昏欲睡的模样与人相识,颇有些奇怪的感觉。
她歪了歪头,语气调侃道:
“南天帝女瑶姬,参见,秦王?”
嬴政看着她迷糊的样子,觉得可爱无比。
原来她也是位帝姬,这下母后再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
“你的身份可比我高贵多了,何来参见一说?”
瑶草心里想到从前,又有些生气。
“哼,那是以前了。”
嬴政问道:“以前是什么时候?”
“就是我在天上做神仙的时候。”
嬴政沉默了一下,又问:“那现在呢?”
“现在啊....你应当听织女提过,我死了,又活过来了”
她说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说着,一种清清浅浅的声音传了过来,好像只是在说“我吃过了”、“我买了,又坏了”一般,却不知竟是在说生死之事。
“那你之前是怎么...死的?”
瑶草噘嘴想了想,“回家的路上,被人埋伏了。”
“知道是谁吗?”
“应当是我父王的死敌吧,当年南北大战,我父王身受重伤,我赶回去看他,结果就死了。”
嬴政看着这个瑶草,看起来也只有十几岁的样子,若是神仙的岁数来算的话,她当年死去的时候,应该很小吧。
瑶草见他很久没有说话了,就开始问他:“那你呢,怎么突然一下就变成秦王了?”
嬴政说道:“我的故事很简单,小时候在赵国流浪,被你救了。后来有人来接我去做秦王,我就去了。”
瑶草看着他,似乎有些不满意这个故事的长度。
“这就完啦?你怎么比我还可怜,连故事都这么短。”
嬴政听着她不满的语气,心想我的确是个没什么故事的人。
不过虽然没有故事,但是有的事情还是可以谈谈。
他手心贴在石桌上,一股淡淡的凉气传了过来,使得他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我这次回去是为了推掉祖母给我安排的亲事。”
瑶草本就有些困意,他还来说了这么多话,她觉得更困了,意识已经开始模糊,没有注意到他话外的深意。
“喔,去吧。要多久才能做完。”
嬴政见她眼睛闭着,把头撑在手上,语气有些冷淡,以为她心中对自己无意,又怕她心中有了喜欢的人,于是又问:“大概十几日便可,我想问你......你可曾有什么心仪之人?”
...信誉之人?
“当然啊,你看我....不像这样的人吗?”
我可有信誉了,说过什么就一定会做到的。
嬴政沉默了很久、很久。又问:
“你觉得我如何?”
你...应当算是讲信誉的人吧...我怎么知道呢是不是....
瑶草心想,你大晚上的竟然来同我讲这些,实在是莫名其妙的,我想听的你不说,讨厌死了,不想跟他说话了。
“是啦是啦,你走吧,我睡觉去了。”
说完她带着些怒气快步走回了屋内,碰的一声关上了门,像是在驱赶什么怪物一样。
嬴政看着她羞涩不已的背影,心中很满足、很满足。这下可以睡个好觉了,只是她为什么要把门关的这么响?不怕别人听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