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子,”完颜侧着脸问身边的佣人,“这大当家长得如何?”
被这么一问,那几个妇人着实有些惊讶,其中之一不禁说出了口:“你一个小丫头被抓去当人家的压寨夫人,居然还有胆子问寨主长得怎么样?你就不害怕吗?”
“话是这么说,但害怕又能怎么样呢?还不如听天由命,反正我也是插翅难逃了。”完颜耸耸肩。
脸早被洗干净,只是涂了层淡淡的胭脂,点了朱唇勾了眉眼,却已是好看得醉人。
“怪不得大当家要娶这丫头,这姿色是极品啊。”几个妇人又开始议论起来。
“婶子们啊,你们来这寨子里多久了?”完颜试探。
“两三年了。”
“都没回家过吗?”
“哪里有时间回去?忙得很哦,我家里女儿都嫁了人,我也没能去喝个喜……”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一个胖乎乎的大婶戳了两下,示意她不要再继续说。
似乎明白了,那老实点的妇人便闭了口。
“姑娘问这么些事是要做什么?”那胖大婶严肃地问。
完颜的嘴角扬起刻意的弧度,笑得浮夸,“婶子们,我若是嫁入寨里了,也是要和你们相处的,这交流交流也不为过嘛。”
说完这句话,妇人们也不搭理她了。
完颜晓得,那胖婶子应当就是管理下人的头目,且察言观色的能力也不逊色,便不再继续下去。
穿戴整齐的完颜被她们盖着红盖头,领到了正房里,还有不少手下护送看守。
胖婶子关上了完颜的房门,对着多说了点话的那位怒斥:“不成器的老东西,谁许你多嘴了?”
“但,但我也没说个啥呀。”她争辩。
“你这话的意思就是你还有回家看女儿的机会,可不是嘛!”胖婶子气愤地指了指关紧了房门的那栋屋子,“那里头的人就等着你说这句话呢!”
“我......这句话出什么毛病了?”
“都被土匪劫到寨子里做活了,还哪里有家回?”胖婶子一语道破,“你这不是把我们暴露了是什么?”
“哦!”她这才明白,“我是真没想到啊……”
“多做事,少说话!别成天嚷嚷着回家,我们殿下是做大事的人,事成之后你功劳自会记上!若是今日事被摄政王殿下晓得了,你小心脑袋搬家!”
“是是是,姐姐说得对,不敢了不敢了,我再也不多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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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的完颜早早把盖头掀开了,摸到窗户跟前悄悄开了个缝。
两个人看守着,都拿着兵器。
再悄悄把脑袋缩回去,完颜骂道:“死陆芜!看你见到我没了影子该怎么办!”
一想到陆芜那家伙,就觉得他实在太不靠谱了。
“说好的被言承派来保护我,结果还不是把我弄丢了!我今天要是真被糟蹋了,你就等着完蛋吧!”
完颜穿着红绣鞋的小脚怒气冲冲地踹了踹床头,咬着嘴唇握着秀拳,眉头皱得紧巴巴的。
怕就怕大当家假戏想要真做。
对他个大男人来说,多个妻妾不算什么,顶多也就是被纠缠一段时间,若是真的不称心,再随随便便丢到哪个荒郊野岭里任其自生自灭也可行。
但完颜这一生可就会被活生生地毁掉,她的仇恨也再报复不了,只能被囚禁在逃不出的角落里冷冰冰地死去。
她本能地打了个寒战,鼻头酸了酸。
不过是万幸,飞花还在身上。
“如果万不得已,只能硬碰硬了。”她将飞花藏入袖子里,听到门外有动静,迅速坐回红彤彤的大床上,盖上了盖头。
进来的人毋庸置疑是宋晨烟,他脚步很轻,慢慢把房门关上。
“大当家,您这算是把嫁娶之事权当儿戏吗?”完颜开口,把刀捏得紧了些。
“哦?”宋晨烟打趣着说,“娶你算是儿戏?”
“我并非你所想那般好对付,若是娶了我,我定是要把这村寨闹得鸡犬不宁,你且想清楚了。”
“我还巴不得这严肃的地方热闹些才好。”
“你!”
“我倒是着实好奇,你这一番托词是抱着怎样的勇气说出来的。”宋晨烟走近了些,“我究竟表现出何等的慈意才让你有胆量如此同我讲话。”
“你......你别过来!”完颜一只手捏住领口,透过盖头的缝隙看到宋晨烟那双鞋渐渐逼近。
“呵,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挣扎的呢?”宋晨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掀开完颜的红盖头。
被惊扰到的她还未来得及舞刀而起,才只惊慌地抬起头来。
那双眼睛很美。
在夜里似明珠璀璨而耀眼,又恰似深水无从察觉,荡漾起波澜转瞬而消散。
她活成了他记忆里,最美的样子。
宋晨烟单单立在原处,将她的脸深深印在脑海里。
完颜抄起飞花,眨眼间向宋晨烟刺去。
宋晨烟嗅到危险的气息,反射性地避开,顺势将一掌并拢,朝完颜劈了下去。
“嘶!”完颜侧身倒在朱红的被单上,只觉得颈后一阵疼痛,意识逐渐被眩晕感取代。
她将要闭起的双眼虚弱地望着那扇檀木旧门。
风大到把门吹开,月光被云笼罩,树叶吹得沙沙作响。
那个人,出现在夜色里。
完颜昏了过去。
宋晨烟有些哑然,将完颜打晕并不是他的本意,也许这些动作习惯成自然。想着今日就先放过她,却没料到不速之客早已光临。
“谁!”宋晨烟敏锐地捕捉到来者的痕迹。
他的长发在耳后随风飘散,似与无尽的黑夜融为一体。青白色衣袂飘飘迎风而立,腰间的那半块青璧被屋内的烛火照亮,映射出亮眼的光芒。
宋晨烟只觉得那个人的脸模糊得看不清,就连神识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随着他的脚步缓缓踏来,宋晨烟在下一阵冷风袭来前,不省人事。
完颜被拦腰抱起,红色的喜服和初入虚空时的打扮那样相似。
“差一点,”他凝视着怀里的人,“差一点你就又成为别人的新娘了。”
仰起头,朝着空洞的黑色里走去。
他抱着她,背影渐渐在看不清的地方消失,不剩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