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殿门口熟悉的声音，魔尊扬起了头。
“尊上，他既是魔脉之人余下的唯一血脉，灵力必是不凡于世俗，若用他的魂魄实行我们的计划，效果肯定不同凡响。”是那位女将军，“如若将他的灵魂好好利用，让他融进那炼药鼎中，想必其中的价值并非尔尔吧。”
魔尊的眼神飘忽不定，思索片刻方才开口，“这话听着倒是有几分道理。”
“小伙子，看你体内灵力浑浊，值得作为筹码。”魔尊对宁楚忌放话，“你是愿意白白喂龙，还是愿意将灵魂作为交换，拿走你要的咒丸？”
这个双选题该如何选择，是个明白人都能悟出其中的利弊。若选后者，纵然魂魄散尽，但至少还能将咒丸带给他的小玖。若为前者，没有意义地死于这魔界，又有几人晓得他的生死为他立碑？
“愿意。”他回答得倒也干脆，“我愿意将灵魂给你。”
“斓珑，给他咒丸。”
“可否在咒丸上下一道捕魂诀，给服用之人留下一线生机？”
“捕魂诀？你既然要杀那凡人，又何必留下死灰复燃的可能？”魔尊只觉疑惑，但并无深入了解之意。
“此事恕在下难以回答。”
他只是想给尹玖留下反悔的机会。
她本性善良，若非被爱恨冲昏头脑，也不会求他来寻咒丸。如果哪一天，她当真无法回头，对林诺痛下杀手，等她醒悟的时候，还能为时不晚。也算是，对她的救赎吧。
“罢了。”魔尊手中悬起一枚药丸，手指在空中有序地舞动几下，每一笔都化作金色的咒印，嵌入咒丸之内。
而后，那枚药丸则传送到宁楚忌的手中。
他接下咒丸，紧紧攥住，“可否许我两个时辰的寿命？我要这咒丸还有旁事须办。”宁楚忌的头压得很低，他不敢抬起来看魔尊，对于魔尊是否会答应，他也辨不清。
“好，许你。”
宁楚忌有些差异，魔尊竟会如此爽快地答应。
“斓珑，取他三魂七魄。”
“是。”
女将军走上前来，手中一团黑雾包裹，瞬间笼罩宁楚忌，他眼前一黑，只感觉到体内所有元素通过她的手流逝而去。
再次清醒，宁楚忌已经站在了断头崖下的魔界入口处，手里是咒丸。
乌青的药丸周身散发着淡淡的药草味，还有一股鱼腥草的腥气。
宁楚忌缓过神来，体内的魂魄已经隐约淡然，现在的他就是将近一具尸体，空占躯壳。
叹了口气，他看着咒丸。
“值得吗？”他自己问自己。
值得吧。只要她高兴，不过区区灵魂，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他在虚空也四处流离，活与不活于他也没有多大关系。
平复心情，他朝着若谷疾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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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若谷，尹玖已经起身，只身一人在古树下看远方的风景。
“小玖。”
她回头。
侧颜如霜，冰清玉洁。举止似泉，轻柔细腻。
果然，他爱她，只因她是她，是他心心念念的小玖。
摊开手掌，咒丸毫发无损得展现在手心里，“我拿到咒丸了。”
看见那枚药丸，尹玖的神色受到惊扰，诧异地看着宁楚忌。
“你真的去了魔界？”
宁楚忌点了点头。
“我那日是醉了酒......我......”她有些张皇失措。
“拿着吧。”他将咒丸塞到她手里，“杀不杀她，在于你自己。”他希望她能好好过完余生，哪怕言承始终不爱她，他也希望她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
“你答应我的事情......”宁楚忌说得很轻，“我只当你是糊涂了，不作数吧。”
她答应过和他在一起。他知道她不愿意，那只是一时的恨意冲昏头脑说出来的气话。他爱她，自然不愿意把她强拴在自己身边。他也给不了她未来，给不了她安宁的生活。毕竟，他已是将死之人，如何能连累她独自生活？
“小玖啊……放下吧，”宁楚忌的声音温情，“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事情的来龙去脉，也许会发现其中有很多误会呢……”
她的目光颤抖。
她想，也许她爱言承，就如宁楚忌爱自己那般吧。
“谢谢你......”谢谢你爱我，可是，我无法和你相守白头。
“我爱你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你不用内疚。”宁楚忌笑着说。笑得苦涩。
是啊，我爱你是我自己的事情，因为你的心不在我身上，但我不会后悔关于我爱过你这件事情。
“小玖，还记得我们那次掉下山崖被困了一日吗？”
“记得。”
“谢谢你还记得，请你一定不要忘记。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请求。”宁楚忌望着她，他的眼神温柔，他的目光怜爱，他的语气满是爱意，但也仅此而已，他没有更多的动作。
“好。”尹玖答应。
宁楚忌笑了笑，“我走了，也许再也不出现。”
“你去哪里？”
“救赎。”用我的生命，救赎你。
“我可以拥抱你吗？最后一次。”他在她面前，自始至终都那样卑微。
尹玖紧抿双唇，眉心未见舒展，神色犹豫，欲言又止。
“算了。”他看得出，她的不愿意，“此次一别，再难相见，我给予你我一生可以许下的全部祝福。”他说得大气。
“小玖，做你自己，不要被蒙蔽，不要伤天害理，不要错过你的青春雨季。”宁楚忌婉言，“对林诺恨与不恨在你自己，你如何选择决定也在你自己，请你慎重，希望你能对你的决定毫不后悔，这便是我的心愿。”
尹玖听着宁楚忌的话，不知不觉有些哽咽，她始终说不上话来。
“我走了……再见......”九分不舍，一分甘心。这最后一面，还是没能拥抱她。
转过身去，面朝阳光，徐徐前行。
尹玖站在原地，心如刀绞。是自己太过狠心吗？怎么觉得他的背影似生离死别般凄清？
宁楚忌的腰间传来一股热量，一双手臂忽然将他拴在原地。
是尹玖的手，搂住了他的腰，侧脸贴在他宽厚的背上，紧紧相拥。
“宁哥哥......对不起......”她在他身后轻语，“喜欢上我，一定很痛苦吧……”
“不，”宁楚忌的嘴角扬起久违的笑容，“爱你，是我做过最理直气壮的事情。”那声“宁哥哥”，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了。
尹玖哭了。
这次，真的是为了宁楚忌而落泪。
但是他没有回头，他轻轻拨开她的手，在她面前渐行渐远。
她的泪两行落下，在脸颊上划过漂亮的弧度。
他没有为她拭去泪水，他的时间不允许。
“我怎么能让你看见，我灰飞烟灭的模样？”那是他远去后，喃喃的自语。
再见，我的小玖，愿我的离去，终是值得。
他的眼睛里，装满了尹玖模样，从年幼起，慢慢长大，在他眼前渐渐远去。
手掌渐渐在空中化为灰烬，身体一点一点支离破碎。
终于，他在这个世界彻底消失了，独独眼角，还留着一滴未被风干的泪水，无声无息地落在空气里，随风散去。
我的生命里，
应该有，
一道柳岸长堤，
一池清波如碧，
一脉远山新绿，
独独缺了，
你的红绣鞋，
我的白素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