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容凝重了些。他握起她的手,道:“妈妈,我知道了,以后我会多记挂你和爸爸的。”又见她随身只带了一只小挎包,便问道:“妈妈,你什么时候到的?行李都放在哪?”
韦冰言边抹眼泪边微笑道:“因为听你说你一直住在福利院,动身之前,我就托中介机构将我们以前的老宅买回来了,这样以后你就有个固定的住处了,我和你爸也会放心些,我们来看你也有个落脚的地方。我早上刚下飞机,去那边放下行李后就去福利院了,从张院长那里听到你出了事,我魂都快吓没了,急忙赶到医院里来。”
他微笑道:“辛苦妈妈了。”停顿一下,又道:“老宅既然买回来了,就让它空着吧,那里也有我们一家人的回忆。”
她疑问道:“你不回去住?”
他迟疑一下,答道:“等过两天行动方便些,我就跟妈妈回英国去,我想爸爸了。”
像是意外惊喜,她惊诧道:“你真的愿意跟妈妈回去?之前跟你说了那么多次,你都不理,这次怎么想通了?”
他淡淡一笑,道:“我同意回去,您不高兴吗?干嘛还要问为什么?”
她再次喜极而泣,笑着将他复又拥入怀里。
这时涧冬回来了,他一进门,见到那情景,吓了一跳,但看清她的样子后,他惊喜地大叫道:“杨伯母!”
她抹掉眼泪,回过头来,疑惑着打量他半晌后,也欣喜道:“是涧冬啊!多少年没见了,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说完拉着涧冬在她身边坐下,仔细端详片刻后,又将他赞誉了一番。后来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沐蓉,她的眼圈又红了,不禁感慨道:“沐蓉还那样年轻,怎么这么早就没了?”暮玉不免又安慰她一番。
后来朱秀和允安来了,相互介绍之后,朱秀看了冰言许久后笑道:“暮玉长得像杨伯母,杨伯母年轻时一定是美人。”一句话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那也是那段日子以来,病房里最热闹的一刻了。
冰言和他们聊了许久,她性格爽快,和年轻人倒是很容易交心,后来她说要去看另外那个受伤的女孩,朱秀和允安有说有笑地挽着她去了,暮玉和涧冬跟在后面,默默无语。
她在韫曼床前坐了许久,关切地向朱秀了解情况后,感叹道:“真是个美丽的女孩儿,怎么会受这样的伤?”暮玉和涧冬听到那句话,均是百感交集。
接下来的日子,冰言每天都留在医院里照顾暮玉,她的性格和朱秀有些像,都是活泼爽快之人,只要她在,病房里马上就会变得很热闹。后来晏继昌来了,一见到冰言,俩人便相拥着感概起来,她安慰他沐蓉的早逝,他感概岁月的无情,但只低沉一会,俩人又开心地回忆起暮玉和涧冬年幼时的趣事,气氛又变得欢快起来。
涧冬沉浸在那欢快中,麻痹着心中的郁结。
暮玉笑而不语,在心里整理着即将到来的离别的酸楚。余下来的几天,他只要一有时间就去守在韫曼床边,涧冬在一旁陪着他,俩人都不说话,经常一坐就是半天。冰言看出他俩的异常,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怜惜地摇头。
就在暮玉准备离开的前二天,病房里来了两位特殊的客人。
他一见到他们,便惊愕住了,脱口而出:“林夫人?林先生?”
严蕊清瘦了许多,脸色格外苍白,她走过去,拉着他的手怜爱地端详他,半晌说出一句话来:“暮玉,你受苦了。”
暮玉刚要开口安慰她,又见林天祥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个文件袋,他疑惑着接过去,却没有打开。
林天祥摘下头顶的礼帽,露出一张同样苍白的面孔和满头花白的头发。
暮玉惊愕道:“林先生,您的头发……”
林天祥落寞一笑,低沉道:“天成的离去,我一夜白头。”
暮玉震惊不已,黯然道:“林先生,对不起。”
林天祥与严蕊对望一眼后,淡淡一笑,道:“不要再说了,天成的死与你无关,只怪命运无常。”说完,停顿下来,微一叹息后又道:“天成没了,孩子也没了,我这么多年的奋斗也没了意义,一夜白头之后,我豁然开朗,人生在世,那被追逐的虚利与浮名,不过是梦一场,再多的功成名就都比不上和亲人在一起共享天伦之乐来得真切。”
暮玉不禁感动道:“林先生……”
林天祥望了他一眼,笑道:“我虽然长你些岁数,但如果你叫我一声大哥,我也会接受的。”
暮玉看着他,只感觉一股暖流从心田流过,他应声道:“林大哥。”说完,又对严蕊叫道:“林大嫂。”
严蕊与林天祥又是相视一笑。
严蕊握着他的手,说道:“暮玉,我和天成已经决定回老家去了,也许离开这个伤心地,我们会收获新的快乐。”
林天祥微笑着接话道:“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林氏实业,这么多年的心血,如果因为我的离去而付之流水,那也太可惜了。放眼望去,这纷纷扰扰的圈子里,你是最合适的接班人了。”
他停顿一下,又道:“暮玉老弟,你手上的信封里装的就是股权转让书,我已经请律师将林氏实业的所有股票都转到你的名下了,从现在起,林氏实业就是你的了。”
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急忙道:“林大哥,这不行……”
林天祥打断道:“暮玉老弟,你就不要再推辞了,返朴归乡是阿蕊多年的夙愿,好不容易我也想通了,你就成全了我们吧,又或者,难道你忍心看着林氏实业这么多年的努力烟消云散?”
他哽咽说不出话来。
严蕊轻轻拍着他的肩,微笑道:“暮玉,你可以的。”
林天祥和严蕊离相携着离开了,门口停着的装满行李的车子载着他们渐行渐远,暮玉手里拿着那信封,红着眼圈目送他们的离去。
“也许老天眷顾,回乡静养后的我和阿蕊会再次拥有自己的孩子,那时你可要恭喜我们啊!”临上车前,林天祥对他笑道。
他为他们祝福。
几天之后,他最后一次去了韫曼的病房。
“医生说她就快醒过来了,你真的不等那一天了?”涧冬站在他身后问道。
他摇摇头:“不了,再见也是徒增伤感。”
涧冬又问道:“一定要走?”
他点点头,道:“我怕不走,就没有勇气再面对她和你了,你─—好好照顾她。”
涧冬还是黯然。
他从行李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来递给他,涧冬接了过去。
他道:“这是林氏实业的股权转让书,林大哥走之前将它送给了我,可我始终不是合适的的人选,你才是,涧冬,我将它交给你了,你要让林氏实业继续发扬光大,这样才对得起林大哥的托付。”
涧冬眼里闪着泪光,迟疑道:“暮玉……”
他淡淡一笑,又道:“这也算是为林天成以及林大哥和林大嫂的孩子赎罪。”
涧冬一颤,哽咽着点头。
他转过身去,看着病床上的韫曼,她的脸庞依然恬淡而温和。婉如电影回放,他的脑海里浮现起一个个画面,自与她相识起的每一个场景缓缓涌过心头。再见了,韫曼!他在心里默默向她告别。
涧冬站在他身后,始终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