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玉见他并不承认,对他失望至极,悲愤道:“还要隐瞒吗?陈修会胡说八道吗?”
涧冬笃地一愣,这时陈修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见到那场景,更加明白暮玉之前是在套他的话,他望着涧冬,惴惴不安而又欲言又止,涧冬看到他的表情,便明白过来,他深深一声叹息,对陈修一摆手,道:“你出去。”
陈修连忙将玻璃窗的帘子拉上,然后关门退了出来,办公室外面的人早被那一幕吓呆了,现在见到陈修也被赶了出来,不禁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涧冬见无法再隐瞒,只好道:“暮玉,我这么做也是没办法,希望你理解。”
暮玉一声冷笑,大声道:“没有办法?你答应我善待泥鳅的时候为什么不这么说?林夫人和你有什么仇,你要这样对她?她救过韫曼,你这是恩将仇报,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一条人命啊,你良心能安吗?你叫我要怎样理解你?”
涧冬看着他盛怒与悲痛交杂的模样,心里一颤,伸出手来扶在他肩上,道:“暮玉,我从来没有见你发过这么大的火,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别太激动,他们不值得你这样。”
暮玉往后退了一步,一甩肩,撇开他的手,悲怆道:“我为你痛心啊,你走错这一步,一生都不会再安心了!”
涧冬又是一颤,沉默半晌道:“我不怕。”
暮玉黯然叹息,像是越过高山,淌过激流,只觉得心力交瘁、疲惫到了极点,他慢慢转身,无力道:“涧冬,好自为之。”说完,拖着沉重的步子,朝门口蹒跚而去。
涧冬看着他的背影,问道:“暮玉,我们还是兄弟,对不对?”
暮玉没有回头,淡淡道:“当你做那些伤害人的事情的时候,我就失去那个善良自信、襟怀坦荡的好兄弟了。”
涧冬一急,想要留住他,大叫道:“暮玉!”
他微一顿首,停住脚步。
涧冬又惊喜叫他道:“暮玉!”
他转过身来,黯然到了极点,悲怆道:“你还能给韫曼幸福吗?”
涧冬一阵惊愕,回过神来,对他连连点头。
他无力浅浅一丝苦笑,再次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涧冬愣在原地,看着他的离去,想要再次留住他,却发现早已无能为力,他与暮玉之间的距离已经是万里之遥了。别人说爱情伤人心,那一刻,他第一次体会到友情也一样伤人心,他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一种被人舍弃的孤独在逼近。
……
医院门口,暮玉顿足而立,迟疑半晌后,迈步向里走了去。
病房的门是虚掩着的,借着门缝,他看到病床上躺着的严蕊,孱弱无力而又不胜悲伤,他的心往下沉,将目光移向一旁,又看到林天祥坐在床边,端着汤碗对着严蕊发呆。
“阿蕊,吃一点吧。”林天祥将汤匙送到严蕊嘴边。
严蕊无力摇头,道:“我真的不想吃。”
林天祥又劝她:“你伤了身子,要补补。”
严蕊还是摇头。
林天祥无奈,只好将汤碗放下。
严蕊望着他,轻声道:“天祥,对不起。”
林天祥一丝苦笑,道:“没关系,我先放放,你待会再吃。”
严蕊道:“对不起,我没有保住我们的孩子。”
听她提起孩子,他心里的疼痛再次被揪起。严蕊醒来之后,他不想再增添她的痛苦,因此在她面前绝口不提孩子的事,只是那是两人心中最大的伤痛,越是刻意回避,悲伤就越明显。
他微微一叹息,握起她的手,温柔道:“这不是你的错,你是在为我挡那一枪,你没有事已经是万幸了。”
严蕊又道:“可是孩子……”
林天祥打断她的话,道:“孩子的事就不要多想了,就当我们和他无缘吧。”
严蕊的眼圈一红,泪掉了下来。
林天祥轻轻替她拭掉那泪珠,道:“阿蕊,是我对不起你,那个人是冲我来的,是我连累了你。”
严蕊马上含泪摇头道:“我们是夫妻,不要说这样的话。”
林天祥嗯了一声,又轻轻握起她的手,无限怜爱,严蕊望着他,眼里噙泪,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这几日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林天祥看到那微笑,也跟着浅浅一笑,感慨道:“阿蕊,幸好这次你没有事,不然,你让我以后怎么办啊!”
严蕊无限感动,说不出话来,柔声道:“天祥……”
林天祥微笑道:“什么都不用说了。”
她的泪再次滑落,抬手试泪间,不经意看到门后有个背转过去的身影,份外眼熟,她一愣,叫道:“是暮玉吗?”
暮玉站在门后已经好一会了,看到林天祥和严蕊的情景,他的眼圈早就红了,见他们在如此重大打击下仍然眷眷情深,不禁感动落泪,他不忍打扰,便想悄悄离去。只是刚刚背过身去,便听见严蕊的叫声,他马上擦拭眼角,然后转回身来,微笑道:“林夫人。”
他走进房去,又对林天祥微微一笑,道:“林先生。”
林天祥微微有些诧异。经过那天的会议之后,他对暮玉的认知已经转观了许多。其实他对暮玉的印象一开始就不坏,从第一次在医院里与他谋面,到后来的招商大会,以及那次绑架,他对暮玉的大度稳重早就几份欣赏,只是他们站在不同的战线,中间又经历了这许多波折,不可避免的处在了敌对的位置,否则,他们或许会成为跨越年龄差异的朋友。
严蕊见他在发愣,还有些担心,于是拉拉他的手,叫道:“天祥。”
他马上反应过来,对暮玉微微颔首,道:“杨暮玉,你怎么来了?”
暮玉站在床边,想起涧冬,悲怆的感觉再次从心底涌起,他望着孱弱的严蕊和林天祥的病服下隐约可见的绷带,缓缓道:“很对不起。”
林天祥没听明白,严蕊却柔声道:“傻陔子,你说对不起做什么?”见他一直站着,又说道:“快坐下。”
他愣愣在床边的椅上坐了下来,喃喃道:“林夫人……”
严蕊见他神情悲哀,以为他是在为她的伤势和失去的孩子难过,虽然自己也是不胜哀伤,但见到他这样低沉,还是安慰他道:“别伤心,我没事。”
暮玉百感交急,所有的心事堵在心里,欲诉无语。
林天祥瞧见他的模样,说道:“我刚刚安慰好阿蕊,你这小子又来惹她难过。”
暮玉更加惭愧,急道:“林先生,我……”
林天祥微微一笑,道:“算了,我看阿蕊是欢迎你的,上次我绑过你,也伤过你,你不计仇,今天还来这里看阿蕊,也不枉当初阿蕊对你的一番信任,你年纪轻轻,可以如此豁达,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我的恩怨从此就一笔勾销吧。”
暮玉发愣,严蕊却无限感动,她温柔道:“天祥……”
林天祥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温存道:“阿蕊,我知道你一直为我担心,从此以后你就放心吧。”
暮玉望着他们,惊讶中带着感动,他不禁想起了同样相濡以沫的蓉姨和继昌叔。
这世上再费尽心思谋划而来的东西,也不如相爱的人在悲伤面前互怜互惜时的一句暖心话来得珍贵。
暮玉不禁深深敬佩起他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