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心中的伤痛再次被人揭起,孙光仪的表情顿时黯然了许多,晏继昌拿起桌上的雪茄盒,盯着孙光仪,又冷笑道:“你以为你将它还回给我,事情就没有发生过吗?”
孙光仪抬起头来,说道:“继昌兄,我所收受的贿赂也只是这毒品,我不怕身败名裂,但我不想你也和我一样名誉皆毁,你要明白,我是受贿了,但你是行贿者,而且行贿的还是毒品啊!我知道你想拿下招商大会的指标,但是我不希望你因为夺了标而失去了名誉啊!”
晏继昌心中一颤,但还是冷笑道:“难道你想拖我下水、向公众坦承这一切?就算如此,我不承认,有谁会相信你?”
孙光仪叹了一口气,道:“从某一方面说,当初你送我这毒品也是解我于困境,让我不至于挪用公款,现在我辞退而去,当然不曾想过要将你牵连其中,可是毕竟此事与你悉悉相关,事到如今,你怎可能再置身事外?就算我不说,林天祥兄弟也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和你一样也想要在招商大会上夺魁啊!”
听他说完,晏继昌和陈修均是无比诧异,晏继昌道:“林家兄弟是怎么知道的?此事不是只有你知我知吗?”
孙光仪望了他一眼,道:“继昌兄,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洞悉这一切的,但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们错了就是错了,迟早会有这一天的。”
晏继昌与陈修对望一眼,还在思量着事情是如何泄露的,孙光仪又说道:“他们跟我说如果招商大会的头魁不是林氏工业,他们就会向公众和媒体揭发此事,我已经放下了,但是我不想你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所以我心有余戚,并让暮玉将来年招商大会的资料转交给你,继昌兄,今年落败了不要紧,明天你可再来争取,名誉丢了,以后就难有重来的机会了啊!”
他言语真诚,说到动情之处似要哽咽,晏继昌望着他,心里波澜起伏,思绪像越过一浪接一浪的山脉,半晌定下神来,说道:“光仪兄,你为何不早说?”
孙光仪摇了摇头,道:“早说了又如何?”
晏继昌一时语挫,也答不上他的话来,沉思半晌才道:“他林家兄弟诡计多端,只怕事情不会这么容易结束。”
孙光仪道:“林天祥已向我保证,只要招商大会的头名是林氏实业,他不会再为难与你。”
晏继昌又是一震,见他如此情境之下还在维护自己,不禁有些感慨。
孙光仪说完那些话,仿佛释然了许多,虽然心情还有些沉重,但并不苦恼了,他站起身来,说道:“继昌兄,我言尽于此,希望对你有帮助,我们─—来日再见了。”
晏继昌也站起身来,道:“你今后有何打算?”
孙光仪眉目低垂,但很快又抬起头来,对他释然一笑道:“我留学时的导师已在美国那边为我联系好了疗养院,艾昭和婷婷会陪我过去,这边的手续一办完就走。”
晏继昌不禁又一惊,问道:“这么匆忙?”
孙光仪淡淡一笑,道:“早一日离开便是少一日受这毒瘾的折磨,我一时半刻也不愿再耽搁了。继昌兄,我们就此别过,再见了。”
孙光仪说完就转过身朝门口走去,晏继昌望着他的背影,说道:“再见。”
孙光仪转过身来冲他淡淡的笑了笑,然后打开门,准备离去,但开门的瞬间他又愣住了,暮玉正立在门口,手中的文件散落一地,双眼通红,愕然之情溢于言表。
孙光仪一见他的表情,便知他已经听到房里的对话,黯然说道:“暮玉,孙叔叔让你失望了。
暮玉怔怔的看着他,一言不发,似乎还没有接受眼前所见的事。
孙光仪见他不语,心里更觉几分惭愧,长叹一口气,道:“暮玉,你不要学孙叔叔。”说完,拍了拍暮玉的肩,擦身而去。
暮玉连忙转过身来,朝他的背影喊道:“孙叔叔!”
孙光仪回过头来看着他,他却又不说话了,孙光仪明白他的感受,冲他淡淡笑了笑,说道:“暮玉,孙叔叔知道这一切太让你吃惊了,现实总是残酷的,事实有时也是丑恶的,但是我希望你那颗纯善之心不要受这些事情的干扰,永远做那个最初的自己,这是孙叔叔对你的期望。”
暮玉困难的点了点了,哽咽道:“孙叔叔,还有机会再见吗?”
孙光仪微笑道:“等我戒掉毒瘾、获得重生的时候,我会再回来看你的。暮玉,再见了。”
暮玉努力朝他微笑,哽咽道:“再见,孙叔叔。”然后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模糊的泪眼里。
晏继昌在里面听见他们的对话,犹豫片刻,走到门口来,站在暮玉身边,说道:“暮玉,我是因为不想你淌这些浑水,所以没有告诉你。”
暮玉转过身来,说道:“孙叔叔今天这样,我们良心何安啊?”
晏继昌拍了拍他的肩,道:“如果不是当初发现他吸毒,我也不会送他毒品,今天的局面也不会是这样,这一切都是祸从源起啊。”
暮玉道:“就算事实如此,难道没有别的路了吗?难道一定要一错再错吗?如果那时您劝戒他,事情还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吗?”
晏继昌叹了一口气,道:“暮玉,这就是商场,没有回头路,也没有绝对的对与错,我也不想孙光仪身败名裂,今天这样的结局对他来说也许是最好的,至少他还可以全身而退。”
暮玉憋了半晌的泪终于滑落下来,想起孙光仪离去时的黯然,他压抑着心中的愤慨,大声说道:“这些都是借口!如果您当初怀的是一颗仁义之心,现在何必作这些自欺欺人的解释!”
晏继昌被他责问,心里也有几分沉重,陈修在一旁欲言又止,却最终只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过了好一会,晏继昌长叹一声,几分无奈的说道:“暮玉,也许你说的对,但有时身在其中,不是一言两语就可以解释的,我想以后你会明白的。”
暮玉还想说什么,但泪眼中瞥见他鬓角的白发,心里莫名一颤,将那即要脱口而出的话憋了回去,他困难的朝孙光仪离去的方向望了过去,百般难忍。晏继昌转过身来,目光呆滞的望着地面,神情恍惚,若有所思。俩人就那样站在门口,一个朝里,一个朝外,各自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