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继昌到医院时,已经是晚上了,暮玉和朱秀还没有回来,病房里只有沐蓉、婉岚、涧冬和韫曼。因为那天也是他和沐蓉第一次见到韫曼的母亲,再加上涧冬和韫曼的关系,也算是双方家长第一次见面了,因此对婉岚是十分客气的。虽然婉岚平日里不大喜欢与人应酬,但见沐蓉性格温存、貌婉心娴,言谈之间亦是和颜悦色,便也少了些拘泥。沐蓉早已听说过婉岚,今日一见,倒没想到名声在外的画家宋婉岚竟是这般淡定脱俗,又想着涧冬和韫曼的关系,因此心里更生了几分亲近感,半日下来,当着病房里韫曼和涧冬他们的面,便拉着婉岚的手说个不停了,惹得晏继昌在一旁笑她:“这还没成亲家呢,就这般亲热了。”沐蓉也不管他,只管和婉岚笑说着。
晏继昌看了她半晌,又笑道:“前几天看你累得瘦了一圈,我可是担心坏了。现在韫曼和涧冬总算没事了,宋女士也回来了,你可以松口气了。”
沐蓉笑道:“只要涧冬和韫曼平安无事,我累点算什么?”
婉岚见她虽然精神不错,但面色却有些苍白,便说道:“韫曼蒙您照顾,我真是感激不尽,不过我看您气色不太好,还是要注意身体啊。”
沐蓉知道自己有那不治之症,但因为心情极佳,对那些事也不甚在乎了,于是笑道:“年纪大了,身体自然会有些不济了,这是早晚的事,但只要见到涧冬和韫曼,我便什么都不在乎了,他们是我唯一的牵挂。”
涧冬在一旁本来是饶有兴致的听着他们的对话,突然听到他母亲的这句话时,他的笑容便没了,神情有些悲丧,回过头来撞上韫曼的目光,韫曼却给了他个微笑,他又觉得几分安慰。
婉岚听她话里竟有几分凄凉的意味,当下想要安慰她,却听晏继昌说道:“又在胡说了,难道只有涧冬和韫曼才是你的牵挂,那我算什么?涧冬和韫曼他们年轻人有他们的日子,你呀,就别胡思乱想了,快养好身体,我还要你陪我很多年呢!”
婉岚听了一笑,沐蓉也笑了,说道:“你呀,老是这样子,说话也不看场合,这让宋女士听了,要笑话了。”
婉岚笑道:“秦女士您和晏先生琴瑟合谐、伉俪情深,我怎么会笑话?”
沐蓉又拉了拉婉岚的手,笑道:“我痴长你几岁,就叫你一声婉岚妹吧,你也别秦女士的叫了,委屈一下叫我声蓉姐吧。”
婉岚见她性格爽朗和善,便笑道:“哪里会委屈?是我的荣幸,蓉姐。”
沐蓉喜笑颜开,也叫了声:“婉岚妹。”过了一会,她收住笑容,顿了顿,凝重的说道:“婉岚妹,我们没有照顾好韫曼,请你原谅。”
婉岚望了女儿一眼,韫曼也对她微笑着,她回过头来对沐蓉笑道:“蓉姐,这是意外,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相反,韫曼能有您和涧冬这样细心的照顾,是我要谢谢你们啊!”
沐蓉知道婉岚说的是真心话,但心里还是觉得惭愧,又说道:“能认识韫曼这么善良的女孩儿,是我们的福气,也是涧冬的福气,这次发生这样的事,涧冬和我们都很难过。”
婉岚笑道:“蓉姐,涧冬是百里挑一的好男孩,今天又见了你和晏先生,我对韫曼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所以我们都别再说那些什么对不起的话了。”
沐蓉见她如此大度,十分感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紧紧的握着她的手。晏继昌在一旁笑道:“好!好!虽然这次是命悬一线,但总算是有惊无险了,现在大家言谈甚欢,也算是个欢喜的局面了,就忘记那些不痛快吧。“
听他这样说,沐蓉和婉岚相视一笑,也不再说什么了。涧冬在一旁看着,也觉得十分欢喜,当下说道:“宋阿姨,你放心,我以后会好好照顾韫曼,不让她再受伤害。”婉岚对他点头微笑。
韫曼躺在床上看着众人,对于眼前的事一片迷茫,心里也是空白一片,涧冬一直握着她的手,她感觉有些异样,想要将手抽出来,却没半分力气。通过众人的介绍,她对自己和他的过去有了些了解,按大家的说辞,他和她是舞会上最引人注目的王子和公主,她也是全校最令人嫉妒的女生,他对她情有独钟、祸福与共,危急时刻甚至舍命相护,她对这些没有半分印象,但一见他那关怀备至的神情,心里还是有些歉意,自己不但将他忘了,连他的深情厚意也一并忘了,因此她努力地调适自己去适应那一切,适应他的呵护备至、软语温存,她想这应该是以前的自己早已习惯的事吧。因此她尽量朝他微笑,好让他明白他失去的只是她的记忆,不是她,他舍命相护救回来的她并不会因为失忆而离开他,他的一往情深和满腔思绪也不会落空,仿佛那样她才会安心些,对他的歉意便会减轻些。不管什么时候,她总是那样为他人着想,却忽略着自己的感受,对于所有异样和陌生的感觉,她也只是努力告诉自己适应了就好了。
涧冬对于她的感受是一无所知的,他还沉浸在那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喜悦中,她终于真正属于他了!她终于成了他名副其实的女朋友了!他居然有点想要感谢那死里逃生的际遇了,尽管起初这里面有些阴郁的成份令他有些忐忑和不安,但现在他却完全不在乎了,只要结局是她属于他,那中间的过程他也不在意了。他突然有些意识,或许这才是真正的自己,以前那个在众人面前襟怀洒落、阳光自信的晏涧冬只是一个假像,他的本性里还隐藏着一些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不过那意识也只是一闪而过,他很快又被喜悦的情绪所淹没。可是他却不知道,那意识就像永远不会迷路的狗,不管游荡得有多远,它终将会寻着主人的气味找到回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