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京城夜晚,带着一丝寒意。
初夏行走于街巷之中,神色有些怔忡。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直在想那个死人脸?初夏摇摇头,将自己脑中关于萧慕宇的东西都甩出去。
这时,她旁边响起说话的声音。
“今天,你去凌阳王府里卖止血草了吗?”
“卖啦,不过今天挖的太少。”
“唔,我是想着,不如咱们种止血草吧?”
“种止血草?那咋种?咱们老几辈都没种过止血草啊?”
“那啥,城外窝棚里的刘月娥你知道吧?”
“不知道,咋了?”
“就是这个刘月娥,前几天去了一趟凌阳王府,从王府里领了一小包止血草种子。她本来是想种着试试的,谁能想到那止血草几天就发了芽,还长得特别好……”
“骗人的吧?止血草咋着也得长几个月,听说是六月才开花呢,咋就能长这么好?”
“是不是骗人,到刘月娥家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听说这几天,天天都有人去她家看呢?”
刘月娥?初夏暗中点了下头,既然已经有人开始领种子种植止血草了,那以后她丹房里止血草的供应就会跟上了。
看样子,这个刘月娥起了示范的作用。
等回头,再收她的草药时,给她一个好价格。
初夏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旁边有人唤她。
“燕姑娘,这么巧啊?”
转过头,就看到一双迷人的桃花眼,高挑的鼻梁下是似笑非笑的嘴角。
萧靖川?
初夏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就站在一个茶楼旁边,而萧靖川正是刚刚下了马车,看样子准备去茶楼饮茶的样子。
他手里握着一柄折扇,身穿着青色的衮边长袍。微风轻轻吹抚过,他的长袖鼓荡,猎猎有风。
“原来是豫章王呀?”初夏笑盈盈地敛衣行礼。
见到这个凌阳王府的婢女见到自己并没有惊慌,萧靖川眼角的光芒不由得闪亮了一下。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初夏的身份,毕竟那天他送初夏回去的时候,凌阳王府灯光大盛,一副找人的架势。
不过看到初夏两次出门身边都没有带婢女婆婆,他又压下了自己的怀疑。
王妃出门,怎么可能不带侍卫?
一个弱质女流,在这街上被人抢了怎么办?
就像他出门,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何况是凌阳王妃?
想到这里,萧靖川眼中的光芒更盛,笑意也更加亲切。可是口里说出的话却不容拒绝:“难得这般巧,一起吃杯茶!”他用的是肯定句。
初夏抬眼看了看萧靖川,嘴角的笑容即阳光又灿烂:“好呀,王爷请客,干嘛不去呢。”
说着,她果真抬腿朝着茶楼里走去:“上最好的茶,最好的果品。”
萧靖川愣了一下,而后笑容炸裂:“有意思。”他低低呢喃了一声,便也跟着进了茶楼。
小二果真上了茶楼里最好的茶和最好的果品。
初夏先是端起茶碗啜了一口,然后满足地叹了口气:“果真是好茶啊。”
她微微皱着鼻子,一双眸子如此明亮,仿佛汪着一团水。摇晃着头,轻轻叹着气。仿佛她喝下去的,果真是天底下最好的茶叶一般。
萧靖川忍不住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微微蹙眉。比起他喝过的顶级茶叶差远了,看样子,这个人果真是凌阳王府的婢女了。
只有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的人,才会觉得这茶楼里的果品点心是世上最好吃的。
延福宫里的小厨房汇聚着天南海北的厨师,萧靖川打小就是吃着天底下最好吃的那一拨人做出来的饭菜长大的。
所以,外面的饭菜茶品,与他来讲不过是新鲜罢了。
小二送完了茶,关紧了房门。
大红罗帷幕轻轻地垂了下来,将阳光隔绝于外。
“相逢就是有缘啊。”萧靖川眯了眯眼睛,“上次在宫里,我的人多有得罪,这里我向姑娘陪个不是。”
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在昏暗不清的阳光之下看美人也是同样!
看着初夏吃茶的样子,萧靖川也莫名其妙地觉得心情好了起来。
萧靖川不由得失笑。
若按正常的情况来论,若他笑了,对面的人自然就该问他,为什么发笑。他说了道歉的话,对面的人应该顺着说声没事,或者是就上次的事情与他辩论一番。
可他唇角挂着笑意,直等到这杯茶快凉透,对面的初夏也没有说一句话。
他不禁抬起头,有些目瞪口呆。
只见初夏一口茶水一口果口吃得正香,一边吃一点头,好像这盘中的果品极大的愉悦了她的胃口。
萧靖川的目光有些呆滞了。
忍不住拈起一枚果品尝了尝。
还是这个味儿啊?
“哦,燕姑娘,你的胃口真不错啊。”萧靖川轻咳了一声。
初夏看了萧靖川一眼,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王爷,食不言寑不语哦。”
这眼神里带着诧异和不解,好像在说,王爷你不是说要请我吃茶吃果品吗?我不是正在吃吗?
萧靖川尴尬地笑了一笑,回过神来,不由得仔细去瞧初夏。
却见初夏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又是垂下头,一口糕点一口茶水,吃得不奕乐乎。
根本就不与萧靖川的目光对视。
看着这副吃相,萧靖川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所以,我刚刚想问她什么来着?
初夏吃干抹尽,直接站了起来:“王爷,多谢你请我吃茶!告辞了。”
“等,等一下……”萧靖川还从来没有这般狼狈过,只觉得往日所知道的种种都化为烟云。忍不住站起身,做出与他身份不相符的事情来。
他伸出手,想去抓初夏的手。
初夏轻轻一侧身,抬手去抹鬓间的乱发,有意无意地错过了萧靖川伸来的手。
萧靖川要去抓初夏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中。
空气一下子凝固了。
初夏笑着看了一眼萧靖川的手:“王爷不必送,我知道怎么下楼。”说着,她走到门边将门轻轻拉开,“对了,再次谢谢王爷的盛情好意。”
然后,她就在萧靖川的一脸呆滞下,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初夏的脚步很轻,轻的几乎听不到下楼的声音。
萧靖川就这么站着,半天都没有缓过神。
直到初夏都走出茶楼了,他才重重地捶了一下自己的拳头。
他萧靖川,何曾被人这样无视过?
在宫里,他是皇后的嫡子,万千宠爱与一身,享尽众人爱慕的目光。
在宫外,他是地位最高的豫章王,百官见他皆要下马避让。
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只要他想,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而他,今天,被无视了?
萧靖川转头看了看桌上的残茶,几乎有些怀疑人生。
难道,他竟然连茶都不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