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苏半夏再让自己淡定,当这种疼痛的感觉席卷而来的时候,她还是感觉到了深深的害怕。
只是,这种时候,越是害怕,她越是不能表现出来。只要她一表现出来,那么顾然这个施虐者就会产生更大的满足感,那个时候,她才更加不会放过她。
握了握拳,苏半夏咬牙没吭声。
顾然看着苏半夏脸颊上滑下来的那一抹鲜红的痕迹,眼底果然闪现出满足感。
“好看,真是好看。怪不得,以前老师说,最好的颜料是天然的。看看这天生的红颜色,真是美。”
顾然说的十分的肆意,旁边那两个按住苏半夏的男人不由得蹙了蹙眉,相互对视了一眼。
大约都觉得面前的这个女人,有点精神不正常。
顾然身处食指在苏半夏的脸颊上沾了一滴,伸到苏半夏的面前,像是在邀功。
“看,是不是,很美?”
苏半夏来不及闭上眼睛,便看见了一抹鲜红的颜色,在她的眼底炸开。
胃里一阵难过,紧跟着头也晕了起来,她慌忙闭上了眼睛。
顾然这才哈哈大笑,“我当你真的不怕呢!”
苏半夏刚才这一躲,果然让顾然又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她又拿起了玻璃渣,朝着苏半夏的脸上伸过去。
“刚才画了一个点,现在该画一条线了。”说完,她徒手用指甲在苏半夏的眼角斜斜的指了一道。
那是从左眼的眼角,一直延伸到右脸的脸颊的一条长长的线条。如果真的画成了的话,这张脸算是毁了。
顾然似乎也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好,马上抬起了玻璃就要画上去。
门突然被推开,“住手!”
顾然手一顿,回头看向门外。
当她看见只是一个陌生的男人时,这才放松了神色。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说完,她往前走了一步。“他叫你来的?”
苏半夏闻言,慌忙睁开押金看向那个人。似乎有些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那人正好也在看苏半夏,两人四目相对。
那人慌忙别开头道,“怎么把她眼睛蒙起来?交代的事情你们都忘了?”
抓住苏半夏的那两人闻言,慌忙低下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顾然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了两下,才笑道,“蒙什么蒙?当谁不知道……”
“闭嘴!”顾然还没说完,那男人已经严厉的呵斥住了她。说完,他又看向那两个低头装鹌鹑的男人,“还不动手,你们是在等什么?”
那两个男人闻言,慌忙放开苏半夏,转身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条黑色的布条,将苏半夏的眼睛蒙了起来。
眼前的光线消失了,苏半夏侧耳倾听。
仿佛是安静了片刻,那男人又道,“顾小姐,既然你已经出来了,我希望你配合我。千万不要坏了我们的大事,不然……”
他没说完,不过威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须臾,只听见顾然哼了一声,紧接着传来了一个细微的碎片落地的声音。再然后,是嘈杂的脚步声。
最后,伴随着破门吱呀一声被关上的声音,这个房间又安静了下来。
苏半夏终于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坐在床上。
平静下来之后,苏半夏才感觉到脸颊上火辣辣的疼。只是手脚都被绑了起来,她自己根本无法触摸到伤口,也没办法去辨别到底伤的如何了。
只是刚才那个男人很奇怪,苏半夏记得他们四目相对的时候,他马上就别开头。而且,还立刻叫人蒙上了她的眼睛。
很显然,他是认识苏半夏的,怕被自己认出来。
所以,刚才顾然和那些人聊天的时候,口中说到的老大,说不定也是她认识的人。再加上,刚才果然那句没说完的话,她说,以为谁不知道……
她知道的人?和顾然很熟悉的,会帮顾然的。苏半夏脑中转了一转,突然灵光一闪,“贺存希?”
……
另外一间房间,和苏半夏刚才被关押的房间格局基本相同,不过这里面多了一套桌椅和一些吃食。
顾然走进来之后,第一眼便看见了坐在桌子后面的男人。
一席浅色的休闲装扮,此刻他正拿起一个杯子品茶。在他面前那个简陋的桌子上,一套简陋的杯子和简陋的茶壶。
饶是如此,他依旧喝出了雍容华贵的感觉。
顾然不禁在心里啧了一声,要不是知道他的底细,她都要动心了。
走过去大喇喇的坐下。“你都来了,还由着你的助理去咋呼什么?你当苏半夏猜不出是你么?太天真!”
闻言,贺存希轻轻放下手中的杯子,凉凉的斜了她一眼。
这一眼,和以前那个,不管什么时候都十分温和,带着笑容的贺存希一点也不像,完全像是个陌生人。
顾然只觉得脖子一凉,剩下的话全部噎在喉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须臾,贺存希开口道。“救已经救你出来了,我们的承诺我已经达到了。”说完,他将他身边的一个信封推了过来。
“过几天,我会想办法像五年前一样,弄出一个尸体出来代替你。这个你的新护照,你可以出国,不管去哪里都行,就是不要再回海城。”
闻言,顾然伸手拿起信封。
“你办事,我放心。不过,我现在还不想走!”
贺存希看了她一眼,“不行!”
顾然一愣,“我还没说,你就说不行?”
“你不走,无非不就是想折磨折磨苏半夏么?我明确的跟你说,不行!”
心思被拆穿,顾然咬了咬牙,“为什么不行?我被她害的这么惨,好不容易找回身份,现在又要背井离乡,难道我教训她一下都不能?”
“你被她害的?”贺存希淡淡的重复了一便,语气中带着不屑。很显然,贺存希都无法相信她的说辞。
顾然恼羞成怒,“贺存希,你该不会也喜欢那个女人吧?”
“滚!”贺存希冷冷的说道。
“贺存希……”顾然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合作也无数次了,你现在叫我滚?你信不信,我出去把你的那些事情,全部抖出来?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是个人面兽心的小人。”
顾然顿了一下,哈哈大笑。“那些人一定会大跌眼镜,那个一直以来以温和善良在人前卖好的男人,其实是个绑架侮辱嫂子,设计害死亲生父母。甚至将自己的亲叔叔驱逐到国外的伪君子!”
贺存希闻言,握了握拳,没有动弹。
顾然以为他怕了,不禁有些得意起来。想起自己之前无意间发现的一些秘密,她更加的嘚瑟。
“不对,我说错了。哪里是什么亲的?传承集团的人一定不知道,他们现在十分爱戴的总裁,其实根本不是贺家的儿子!”
其实顾然这种做法是十分不明智的,激怒一个正在生气的男人,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尤其是,当着他的面,将他心里的刺又提起来。
不过,她要是知道,她就不是任性的顾然了。
所以,结果是贺存希一把扣住了她的脖子,冷笑着看着她。
“顾然,你******以为你自己有多干净?你去告发我,你自己也脱不了干系!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掐死你!”
这是贺存希第一次在人前表露出他狰狞的一面,顾然呼吸受限,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面目全非的男人,疯狂的拍打着他卡在她喉间的手指。
可是,不管她怎么用力,面前的男人都不为所动。
胸腔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眼前的景色也越来越模糊。刚才还尖声指责的声音,也渐渐的失去了力气。
顾然只觉得浑身软软的,有一种灵魂即将出鞘的感觉。
就在她以为这一次,她就要死在贺存希的手里了。贺存希身后那个助理慌忙走上来,“贺董,现在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节外生枝。”
也不知道贺存希听见没听见,他的脸色还是刚才那么难看,不过手却慢慢的松了下来。
随着他的力道消失,顾然整个人软软的跌在了地板上。
涨红了脸,猛烈的咳嗽了几声,顾然只觉得自己像是个落在旱地里的鱼一样,大口大口的汲取着氧气。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才突然意识到,生与死之间的距离是那么的短,短的也许只是一瞬间。
“滚出去!”耳边再一次响起贺存希的嘶吼。
这一次,顾然没有再做任何的停留,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然后整个人重重的跌在门外的荒草地上。
房间里,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期间还伴随着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
连带着外面的几个人,也全都变了脸色。
好一会儿,这声音才慢慢停下来。
……
贺存希靠在小屋的墙壁上,坐在那里看着地上那些杯子。
那些杯子是贺家人的象征,从小他就知道,贺家的人都喜欢喝茶。
潘慧贤,一直都叫他要好好学习,好好长大。长大了之后,帮她夺回传承,保护她的地位。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其实早在贺聘婷去世之前,他就已经知道自己并不是贺家的孩子。
记忆里的贺聘婷,是一个很安静的姐姐。
第一次,他在贺家的院子里看见她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她是贺荆南的姐姐。
那时候,贺荆南也还没有分到那栋小楼居住。他是和老夫人住在一起的,那时候老夫人是传承的总裁,十分的繁忙。
但是,她从来不将贺荆南留在家里。就连出差,她都是带着他的。甚至,有时候半年都看不到人影,而贺聘婷只能在佣人的地方将就着。
那个时候,贺家的后院里还有很多木芙蓉。
他们相遇在木芙蓉盛开的季节,当时贺聘婷站在那树下,穿着一条和芙蓉花同色的裙子。
她在为那些花除虫,但是大概是太认真了,她忘记了她的早饭还放在树下的石头上,没有动过。
那一天,贺存希因为一个很难的题目没有做出来,被潘慧贤罚不准吃饭。
饥肠辘辘的他,也不敢去要吃的东西,只能拿着那个题目绕着花园慢慢的看,企图能找到解答的方法。
他们就在那样的情形下相遇,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偷偷的吃了她的早餐。
当然,还没吃完的时候,就被她发现了。
本来,他以为她一定会生气,说不定还会去潘慧贤那里告状。岂料,她不仅没有怪她,还静静的看着他吃完了。
他因为不好意思,吃完就跑了,她也没有追究。
但是从那以后,他每次被罚没有饭吃的时候,总是会跑到那里去。然后每一次,她都有东西给他吃。
后来他们慢慢的熟悉了起来,她有时候在看他吃东西的时候,会突然伸出手,情不自禁的摸着他的头。
虽然她后来,总是跟他道歉。但是贺存希从来没告诉过她,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好像自己也是一个被人关注的人,并不是为了让他学习,长大了帮她做什么。而就是单纯的当他是亲人一样。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贺聘婷之所以对他那么好,是因为她的弟弟。她因为看不到自己的弟弟,所以下意识的将他当成了弟弟。
而她的弟弟,就是贺荆南。
贺聘婷永远都不知道,后来的好多次,她跟贺荆南两个人在芙蓉树下开心的吃东西时,他都默默的站在远处,眼巴巴的看着。
那时候还小,并不懂得这是什么样的感情。只知道,他也想要拥有被呵护的感觉。
后来,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这种感情越来越强烈,他才意识到自己这样是不对的。贺聘婷是贺荆南的姐姐,所以也是他的姐姐,他是不能有不合礼数的想法的。
所以,百般纠结之后,他便打算忘掉这段感情。
于是,他便开始学木雕,为的就是让自己忙碌起来,才能没有心思去想其他的。
他的第一个雕刻作品,便是贺聘婷的样子。他想着,或许他应该送给她,作为报答她以前给予他的关心。
只是,东西还没送出去,就被潘慧贤发现了。
潘慧贤那次十分的生气,将他狠狠的打了一顿。之后,他便拿着被潘慧贤踩坏的木雕躲到了花园里。
还是贺聘婷发现了他,还给他带了药。
只是,还没擦上去,又被潘慧贤发现了。她直接将这件事闹大了,她将贺聘婷抓到了老夫人那里,说她勾引弟弟。
当时他想解释,可是没有人听他的。
贺聘婷那次被羞辱之后,便关进了祠堂。也正是因为那件事之后,贺家的佣人们,才开始知道,原来这位是贺家的一位小姐。
从那以后,贺聘婷便和贺荆南住进了白楼。
但是贺聘婷却因为这件事,一蹶不振。那天,贺存希想要去探望一下贺聘婷,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他听到了贺聘婷和贺荆南的对话。
原来贺荆南帮贺聘婷介绍了一个男朋友,劝她接受,并且快点完婚。也是在那次的谈话中,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是潘慧贤抱来的,根本不是贺家的孩子。
贺荆南和贺聘婷说,“姐,你别担心我。奶奶说了,要好好的培养我。不管贺存希怎么努力,他都不可能成为传承的总裁,他根本不是贺家的孩子。”
那一刻,他五味杂陈。
一方面是为了不是贺家的孩子而震惊,另一方面,他又为不是贺聘婷的弟弟感到一丝兴奋。
只是,好景不长。
还没等他有所行动,贺聘婷就死了。就在这白楼的二楼,烧炭自杀。他想要去救的时候,潘慧贤阻止了他,还将他锁在房间里。
大火烧了一天,才扑灭,只是那一缕芳魂却再也无所依托。
后来,贺家人都说,贺聘婷是因为想要和心爱的人私奔才自杀的。可是那个传说中的未婚夫,他连影子都没看见过。
只有他知道,贺聘婷是被潘慧贤的自私害死了,是被贺荆南的野心害死的,是被他的犹豫害死的。
后来的后来,贺家院子里的木芙蓉一夜之间全部拔光,就像那个倩影一样,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顾然说的没错,只是那些人都是死有余辜的!
隔壁突然传来了一声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贺存希从回忆中惊醒。愣了一会儿,他起身站了起来。
事情还没结束,他怎么会倒下?
拉开门走出去,门外四人神色各异的看着他。
他没有看他们,而是径直朝着隔壁的那个房间走了过去。从贺聘婷去世的那一刻,他就想过,早晚有一天,他要让贺荆南也尝尝心爱的人死去的悲哀。
推开那扇破门,贺存希一眼便看见了蒙着眼睛坐在床上的苏半夏。
大概是听到了声音,她突然十分警惕的坐正了身子,朝着声音的来源竖起了耳朵。
贺存希一眼便看见了她脸颊上醒目的红痕,想来应该是顾然刚才的杰作了吧?
抬步走过去,贺存希在她的床边站定。
这伤口看起来似乎不浅,都这么久了,还在慢慢的渗血,想来就算是治好了也会留下一道疤痕吧?
正想着,苏半夏突然浑身一凛,颤抖着声音道,“贺存希?”
贺存希一愣,顾然说的没错,苏半夏确实能认出他。
本来,他确实还有顾虑。只是经过刚才的插曲,他突然又改变了主意,只要贺荆南来了,他从没想到让他们或者离开,那么现在又怕什么呢?
“是我!”贺存希说完,抬手将苏半夏眼睛上的布条扯开。
门外的助理闻言,禁不住的骚动了一番。很显然,他不太赞同贺存希的做法。
毕竟,他们做的是见不得光的事情,还是给自己留条后路好。不然,要是有个什么变故,他们这岂不是铁证如山?
不过现在,再着急也没用了。贺存希已经亮明了身份,他也智能再想其他办法,看看能不能补救了。
眼睛得到了自由,苏半夏这才看向贺存希。“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抓我来时因为贺荆南吧?”
贺存希点了点头,转身拉了个椅子坐下。“是!”
“那你就估计错了,我和贺荆南之间的关系,现在还不如他和顾然之间亲密。你抓我来只会给你自己的罪证找一个证人,其他一点用处都没有。”
闻言,贺存希挑了挑眉,“你是这么看的?”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贺存希笑道,“你以为的那些,不过是他用来对付我的障眼法。相信我,我绝对不会看错,他在乎的人,除了那个人,只有你。”
苏半夏蹙了蹙眉,“那个人?”
贺存希眸光一黯,别开了头。
“在贺荆南来之前,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你可以好好休息休息,相信他很快就能找到这里!”
贺存希说的很平静,甚至还带着淡笑,只是苏半夏总觉得他笑的有些诡异。
“他不会来的!”抿了抿唇,苏半夏说道,“你别白费心思了。”
这一次,贺存希没有再回答她,而是站了起来。
门外的助理突然冲了进来,神情复杂的看着贺存希,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交代。
贺存希见状,率先走了出去。
两人刚走到门外,便听见助理道,“贺董,刚才我收到消息,昨天晚上有辆车……”
后面再说什么,苏半夏没有再听到。
只是,怎么又是昨天晚上,又是车?联想起自己的那个逼真的梦,苏半夏不禁又开始担忧了起来。
而贺存希正看着面前,助理的汇报。
“车子掉进山谷,被找上来了。证实是贺荆南的车子!”
“人呢?”贺存希问道。
助理摇了摇头,“我问过海城那边的兄弟了,他们说从昨天晚上上山开始到现在贺荆南都没出现过。现在车子里也没有,大家都猜测,他是不是在车子掉下去的时候,被甩出去了。所以,现在警方已经在那片地方拉了警戒,一点一点的找人。大家都说,掉进那个地方,又找不到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闻言,贺存希蹙了蹙眉,“死了?”
“十有八九了!”助理有些欣喜的说道。“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们这些功夫其实都白做了。不过也好,我先想个办法看看能不能把这一切圆回去。到时候回到海城,一切如旧!”
助理想的十分的美好,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去安排。
身后,贺存希愣了一会儿,突然转身,闯进了苏半夏所在的那间屋子!
苏半夏一回头,便看见贺存希有些恐怖的脸。心下一凛,她问道,“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