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的晃动戛然而止,希琳突然惊醒过来。
“我们到了,小姐。”她听到车夫的声音,仿佛从一个很远的地方传来。
希琳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从贴身的钱包里摸出一枚辛提,拎着购物袋钻出车厢。
车夫搬来供她落脚的木踏板,希琳只感觉头晕目眩、双腿发软,但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踩了上去。
“你确定自己没事吗?”车夫低声问。
“当然,”她漠然地点点头,“多谢关心。”
她付过钱,看着马车驶入夜色。等街上又重归寂静,希琳才转身走进郁金香公寓的大门。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找到马车的了。离开低语百合大街后,记忆变得时断时续,根本连不起来。如果她强迫自己沉浸在回忆中,也许能把那些碎片拼凑起来……
但她不敢那么做。她不敢去回想。
我到底为什么要管那个闲事?
希琳轻手轻脚地爬上台阶,只想不惊动任何人,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间。然而当她推开房门时,却发现起居室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莫伊拉立刻站起身,“哦,希琳!你去哪儿了?”
“购物。”希琳下意识地回答。
“哈哈,真好笑。”莫伊拉干巴巴地说,显然认为希琳在敷衍自己。接着她注意到希琳赤着脚,“你的鞋子呢?”
在红砖大街的某个垃圾桶里,“不小心掉进运河里了。”希琳回答。
“运河?”莫伊拉一脸怀疑地看着她,“你遇到抢劫了吗?”
“怎么会呢?火印城的治安一直都很好。”她试图挤出一个微笑,但似乎不太成功。
莫伊拉没再多问。她拉着希琳走向沙发,结果无意中碰到受伤的小指,希琳痛得畏缩了一下,猛地抽回手。
“购物时伤到的?”莫伊拉挑起眉毛。
“赶上披肩打折了。”希琳眨了眨眼睛,挤掉刚刚流出的泪水。
莫伊拉叹了口气,把希琳按在沙发上,转身走进自己的卧室。
她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医药箱。“给我看看。”她坐在希琳身边,用医生命令伤患的口吻说。
希琳顺从地伸出手。
莫伊拉动作轻柔地检查她小指的扭伤。她的第二根指节肿得像颗葡萄,好在指甲没有受伤,也没有地方在流血。
“披肩打折,嗯?”
“好吧,说了你也不会信的。我在低语百合大街遇到猎巫人了,而且离他们的办案现场……有点近。”也许离得太近了一点。
“好吧,我还是更喜欢披肩打折的故事。”莫伊拉耸耸肩,接着开始往希琳的指节上涂抹某种冰凉的油膏。她的动作很轻,但希琳还是痛得浑身发抖。
为了分散注意力,她只好强迫自己说些什么:“真的太可怕了,莫伊拉。人们四散而逃,马车失去控制,在街上横冲直撞……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恐怖的场面。”
“魔法灾害啊,嗯?明天你们肯定有得忙了。”
明天?她这才想起来,明天可能会有一场面试,但枯叶说测试的结果已经定下来了……
枯叶。她的心口一紧。枯叶还在那家衣帽店里,独自面对猎巫人。
她把枯叶丢在了那里。她光顾着自己逃跑,完全忘记了女精灵的事。
但她还能怎么办?枯叶是个调音师,而且动作灵敏、剑法高强,即使面对猎巫人也不落下风。
就算她留下又有什么用?只会成为枯叶的负担而已。
“好了。”莫伊拉突然说,“先让它晾一会儿,然后给你冰敷。”
希琳感激地点点头。
“你的脚。”莫伊拉“医生”再次下令。
希琳拉起裙子,抬起双脚侧卧在沙发上。她这时才注意到自己的脚底扎着木刺,还有几个不大不小的伤口,流出来的血都已经干了。
奇怪,刚刚为什么一点都不痛?
莫伊拉皱起眉,“这可有点严重了,你是走回来的吗?”
希琳摇摇头,“我雇了辆马车。”但是在上马车之前,她赤着脚跑了三个街区。真不可思议。
“待在这儿别动,”莫伊拉说,“我去弄点水来,要清洗伤口,否则会感染的。”
希琳一动也不想动。她实在太累了,身心俱疲,四肢发软,只想躺在床上。
如果运气好的话,她或许可以躲进梦里……哈,要是她现在从梦里醒来,然后发现刚刚的一切都没发生过,就更好了。
但她知道那不可能。
如此恐怖的经历,怎么可能出现在她的梦里?在亲眼目睹之前,她还从来没见过那么血腥的场面。家人一直把她保护得很好。也许保护得太好了一些。
她不禁暗忖,就在自己为公民税和房租发愁的时候,有多少精灵难民正在被猎巫人无情地屠杀,又有多少处决是在悄无声息中完成的。他们也许连孩子都不会放过……
希琳不知道那对精灵父女能去哪。但既然他们能找到之前的藏身之处,或许还能找到下一个。她希望自己送给他们的披风能起到些作用。
莫伊拉端着一盆水和一袋冰回到起居室,接着又回自己的卧室里翻出一瓶医用消毒剂。希琳一直没问过她在真理院学的是什么,现在看来也许和医学有关。
“你上的是医学院?”她问。
“不,我上的是考古学院,只是顺便学了一些简单的急救常识。毕竟考古学家有时要去野外勘探……那里什么都可能发生。”
莫伊拉把冰袋递给她,“敷在小指上。”
“这是哪来的冰?”希琳好奇地问。
“炼金院的卡洛琳就住在走廊的另一边,她那里几乎什么都有。”
希琳没和卡洛琳说过几次话,她们出门和回家的时间都差了很多,偶尔在周末能打个照面。但卡洛琳显然对书本和炼金实验更感兴趣。
莫伊拉找来几块干净的纱布,动作麻利地跪在希琳面前,接着把她受伤的脚搁在自己的大腿上。“真走运,伤口不太深。但如果处理得不及时,还是可能会感染。”她喃喃自语道,“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我大概是吓坏了。”
“你的鞋子不是掉进运河了吧?”
“……不是。”
“好吧,可能会有点疼,忍着点。”莫伊拉说着开始用沾水的纱布替她清洗伤口。
冰凉的水流过伤口,麻木的脚底传来阵阵刺痛,还有些痒。莫伊拉熟练地擦去伤口附近的血污,接着用蘸着消毒液的纱布又轻柔地擦拭了一遍。
完事之后,她在伤口上抹了另一种药膏。这次的气味不怎么怡人。
“这是什么?”希琳皱起眉问。
“能让你尽快痊愈的东西。”莫伊拉边说边抹,“闻起来不太讨人喜欢,是吗?但是相信我,它可是特效药。你明天还想去上班吧?”
“想,当然想。”
“那就乖乖让我抹药,”
“……好的。”
莫伊拉处理完右脚,接着又开始处理左脚。希琳累得瘫在沙发上,疲倦地闭上眼睛,只想就这么进入梦乡。
暗色的液体从城市守卫的耳朵里流淌而出……
她猛地睁开双眼,全身颤抖。
“抱歉,弄疼你了?”莫伊拉连忙停下手里的动作,关切地问。
“没有。不是你的错。”
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最后莫伊拉忍不住开口道:“无论发生了什么,希琳,你都可以跟我说的。”
“……谢谢,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没关系。”莫伊拉温柔地笑了笑,“那就以后再说吧。”
处理完伤口之后,她们都精疲力竭了。希琳草草地吃过晚餐,接着便躺在床上沉沉地睡去。
那天晚上,她做了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