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烟波客栈酒楼门面沧桑破旧,后院却典雅清新,让人耳目一新。六座崭新的独门小院呈六边形排列,左右个三座,相互以细密的翠竹丛隔开,互不侵扰。在繁华的水云城主道附近,占据如此广阔的一片地,足以见李信先前所言据实非虚。
正中间是一颗数人合抱的古树,只是树枝枯槁,叶黄且稀,少了几分生机。据李信介绍,这是一棵千年槐树,年岁几乎与他们李家族谱同岁,它存在的意义几乎与李家先辈等同。在他父亲还小的时候,这棵象征着李家的槐树还枝繁叶茂、生机盎然。
后来为了兴修这六间独院,将槐树从原本的东北角移到这正中央的时候,一不小心伤了其根须。从此以后这棵槐树好似元气泄露,逐年衰败下来,到了如今这番模样,正值初春万物萌发的季节,仍不见一丝好转。
黑还记得李信讲解时脸上的落寞,连同大树一起衰败的还有他们李家。“不管是人还是树,总是要是衰老的。不过人有后代可以再兴,树可发芽而焕新生。说不定哪天这古树发新芽,再度葱郁起来呢?”
“根系已损,回天乏力。自打我出生就没见它的绿芽黄花,能支撑到现在我都感叹它生命之顽强。”李信摇了摇头,轻轻抚摸着粗糙的树干,不再谈论槐树的话题。
围绕千年槐树的六座独院都有自己的名字,乃是取自禹皇六字剑诀,左侧由近及远的三座分别为:渐剑庐、顺剑筑、靡剑苑,右侧对应的则是:久剑居、服剑堂、羽剑阁。右首第一座久剑居乃是李家父子的居所,不对外开放。黑顺了铁匠的意思选了右侧最里边也是最安静的羽剑阁。
李信送客人入院,周到的交待完客栈简要情况,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回久剑居,他感觉再不进食,腹中酸水都要冒出喉咙眼。
一推门,一股清香混合着牛肉的香味直窜李信鼻中。
“少爷!你终于回来了!”家中唯一的侍女秀儿惊喜的迎了上前。“老爷和我等你好久了,你要再不回来,老爷都要差人去街上寻你了。”
“怕不是要寻我问罪。”李信翻了个白眼,“一进门就闻到香味,今天什么菜式,还热吗?赶紧端出来吧,少爷我都饿得酸水直冒啦。”
“热着呢,一直在火上热着,我这就给你端上来。”秀儿赶紧从灶房捧出一个陶盆,推到李信面前,桌上陶碗竹筷早已备好。
“少爷,刚才老爷是真的担心你哩。吃饭的时候一直盯着门外,饭都没吃几口。”秀儿两手捏着耳垂降温,被陶盆烫着还不忘替老爷说好话。
李信却好似没听见,“哟,好香的牛肉炖春笋。秀儿你吃了吗?没吃坐下来一起吃。”说着急切的开吃,烫的嘴上嚯嚯直叫。
秀儿摇摇头,转头又盛了一大碗米饭过来,“少爷,我吃过了。你慢点,喝点汤,别噎着了。”顺势坐在李信一旁,支着手看他狼吞虎咽。
“味道还真是不错,牛肉软烂,竹笋爽脆,绝了。明天再买点春笋炖只鸡试试。”李信嘴里嚼着佳肴,囫囵的问道。
秀儿抿着嘴,眼睛笑成一道月牙,“是少爷你太饿啦。还有这春笋可不用买。”
“你是说……,这笋……,就在后院里挖的?”看着秀儿笑着点点头,“咱们秀儿不仅厨艺好,还这么勤俭持家,看来我得早点叫我父亲去你家提亲咯。”李信嘴上打趣,看秀儿的眼神却很真挚。
“少爷又取笑我!”秀儿一听提亲,立马羞红了脸,不敢直视李信,没有触碰到他火热的视线,“我再去给你盛一碗米饭”,起身仓皇而逃,好一会才出来。
再出来时,秀儿脸上的红晕已经散去,一丝忧郁浮上她的眉头。
“秀儿,你怎么了?我不是调笑,我是……”李信以为秀儿生气了,放下碗筷,急忙解释,‘真心’二字还未出口便被秀儿堵了回去。
“少爷,你别说了,我……”秀儿不知道什么原因,泪珠悄然滑落,借着拭泪的时机将一抹浓浓的悲伤咽了下去,可是该继续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也别哭了。”李信安慰道,心中却已下定决心,这两天一定要找个日子跟父亲谈一谈,让他替自己去秀儿家上门提亲。秀儿虽然是李家的丫鬟,但必须得明媒正娶,以爹平日对秀儿不下于自家闺女的宠爱,想来此事大有可为。
一时间,两人之间气氛稍稍有些尴尬。李信估摸着父亲差不多也要回来歇息了,于是对秀儿道个别,“刚吃了一顿饱饭,我去外院消消食。一会我爹回来,你就说我去练剑了。”说完起身就走。
“少爷等等。”秀儿说完转身进了里屋,怔在原地的李信看着她一阵小跑的出来,递给他一根长条,“出去练剑,剑都不带,一会又挨老爷骂。”
“是是是,做戏也得做全套,还是秀儿细心。”李信一拍额头,接过长剑随手吊在肩后,笑嘻嘻的道。
秀儿神色终于恢复平静,看着李信吊儿郎当的样子,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少爷,你还是听老爷的话好好练剑吧。”
“谨遵王命!”李信腰背一挺,“臣去也”,出门而去。
秀儿对着李信离去的背影发呆,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我听说这天下就没有剑修解决不了的事,可是剑修也分个三六九等……”,这番低吟之语没能传入李信耳中。
于此同时,黑和铁匠这边安顿下来,吃过小二送来的羊肉羹,眼看天已经完全黑了。
“铁匠叔,天都黑了你还要出去?”黑眼见铁匠重新背上竹篓,似乎有出门的意思。
“嗯,家主有事交代与我,你不用知道。”铁匠语气有些严肃的说。
“师父布置了秘密任务给你?”黑疑惑中带着兴奋的说道,见铁匠酷酷的不回答,转而不忿,“戚,总有一天我会知道的。”
“好好待在客栈,不要乱跑。”黑从未出过山洞,难免对外面好奇,铁匠不由得再次嘱咐道。
“您老人家就放心去吧,人生地不熟的我能跑哪去。师父交待我每晚多修炼两个时辰,就算你想带我去,我还没那闲功夫呢?”黑故作不屑的说。
铁匠今晚一反常态的话少,抬头望了眼暗淡的新月,告辞而去。路过院中老槐树,铁匠低头看了眼脚边,一片枯黄的树叶静静的躺在裸露在外的树根间。“落叶归根,可惜根已败。”
说完,铁匠伸脚踩在落叶上,脚尖攒动,将落叶碾成碎泥,消失在泥土中。穿过前堂,寻一暗处,铁匠从竹篓中取出一柄折扇,轻轻一挥,展开后竟成了一顶宽檐帽。再罩上一层黑纱,戴在头上,彻底遮住了头部,随后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今晚同样思绪纷飞的还有远在秦岭山洞中的秦襄,此刻的他正站在悬崖边,扒开松枝,望着山雾中迷离的月光,“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家主,还放下呢?”平日难见一面的裁缝婆婆从山洞深处走来,脸色略显苍白,却带着淡淡的笑。
秦襄似乎没有察觉到有人过来,怔了一下,看清来的是裁缝,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脸上竟升起一丝羞赧,若是黑等几位弟子看到,肯定要惊掉下巴。
“这几十年,我唯一心怀愧疚的就是如云。她是我最不应该责怪的人,却被我伤的最深。”
“这不是你的错”,裁缝缓缓在秦襄身边坐下,“仇恨总是让本就支离的世界破碎成渣。”
秦襄盯着裁缝眼眶深陷、布满血丝的双眼,脸上现出深深的自责,握着她冰凉的右手,“苦了你了”。
裁缝微笑着摇摇头,像个大姐姐一样温柔,“咱们身体里流的可是老秦人的血。”
“真想回到咱们秦人的故里,看看那雄伟壮丽的西陲城,看看咱们老秦人的根。”裁缝沉思了一会,望向远方,那个方向是西北。
“也该是回去的时候了。”秦襄和裁缝相视一笑。